护国军和几个小国组成的军队再次一番苦战后。
司归无站在城墙之上听着副将汇报着近期的伤亡。
司翊也只是在旁边静静的听着。
夜里,司翊独自一人站在城墙之上,看着不远处的那一片漆黑。
目前在四兄弟中好似只有自己完成了自己儿时的心愿,真的有成为过一个商人,真的曾有属于自己的商队。
是啊,从自己一开始决定跟随父亲出征的时候开始,自己就已经想好了要面对这黑夜了吧。
终于在经历了几番恶战之后,护国军打了胜仗。
可司翊却倒在了地上。
他喘着粗气,嘴角不断溢出鲜血,颤颤巍巍的抬手拿出了自小就随身携带的算盘。
他那自小随身的小算盘是许瑶送给他的生辰礼。
这是他最爱的算盘了。
精巧。
母亲说,他一定能成为天下第一的富商……
叭嗒——
算盘珠子碰撞发出熟悉的声响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司翊扬起了一抹笑。
好歹也算是无憾了吧……
起码,曾当过,不是第一罢了。
看了一眼阳光,司翊的眸子微微眯起。
娘亲去的那一日太阳好像和今日这般一样暖和。
还是说……娘亲,你来接我了?
司翊的指尖沾着血,就像上次哄弟弟晚些再上战场一般。
用自己最后的一丝力气摸上算盘。
拨动算盘珠子,算盘沾着血和些许尘土发出最后一声声响,和主人的告别。
我们诞生视为一。
因为一的存在,所以后续的零才被赋予了意义。
我们存活于世,不断的创造生的意义,我们将意志和梦想不断延续。
我们的消亡就是将开头的一抹去。
可在抹去属于我的一时,我无惧、无畏、无悔。
因为我知道,我那意志和梦想在我赋予零意义的同时出现了新的一。
我站在个位,我是起始。
在我之后的一出现在十位百位千位……
他们在不断的延续。
这样算……
这笔买卖,赚大了。
他将算盘清零,将自己的生命清零。
“娘亲,大哥,我来寻你们了……”
司翊带着一抹满足的笑容闭上了眼睛。
战靴踏在地上,金甲摩擦发出声响。
司归无慢慢的走到了司翊面前,静静抱着司翊回去。
“翊儿,爹爹带你回家。”
回到将军府的司中看着这一次司归无带着司翊的骨灰回来,只是保持着沉默。
司昀这次主动上前去接过了司归无手中那司翊的骨灰,走进了祠堂。
那沾着血的算盘被司昀细细的擦洗干净放在了司翊的灵位前。
司昀轻轻拨动了算盘珠子,开口便藏不住哽咽。
“二哥,下次我可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司昀这次憋住了眼泪,一次又一次亲人的离世。
第一次让还没上战场的司昀认识到了战争的残酷。
他从小就盼着做父亲一样的大将军,只觉得威风凛凛,威猛帅气。
却不曾想,背后背负的却是这些。
那一日夜里,司中路过了书房。
那书房内,司归无静静地看着桌案上的书册,他就好似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大哥离世如此,二哥离世如此,就连母亲亦是如此。
这次司中并没有进书房,而是去了司昀的院子。
那个孩子是四兄弟中最小。
最起初,许瑶刚刚怀上司昀的时候,一家子都以为是个女娃娃,想着要好好宠爱这个妹妹的。
却不曾想一出来却还是个小子,但是也不妨碍一家子都宠着他。
他是最像母亲的,也是感情最细腻的,这小子今白日里没有哭出来,想必现在怕是在房中哭吧。
若是哭着睡着了自己也好给他盖好被子。
想着司中就去了司昀的院子里。
却不曾想司昀的院子里灯火依旧,司昀静静地坐在靠窗的桌案前,静静地读着书。
他的眼角和脸上有着泪痕,司中看着叹了口气,而后走进了门。
司昀放下书,见司中进来,只是站起身喊了一句,“三哥。”
看着面前的司昀,司中叹了口气。
“昀儿,二哥虽去了,但也无憾,也不要太伤心了······”
司中沙哑着嗓子说出了俗套的安慰人的话。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四弟了。
毕竟他也是用这个话在不断安慰自己。
司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三哥。”
司中苦笑,没多说什么。
在房中和司昀多说了两句便自己要回去了。
在走出司昀房门口的时候,司中抬头看着天上的皎月叹了口气。
“无憾吗?”
司中喃喃,讽刺的笑了。
“他想成为扬名天下的富商,而不是他曾成为商人。”
司中的眼中映着那轮皎月,司中咽下了喉头的苦涩之感,迈开步子往外走去。
而司中不知道的是,仅仅一门之隔,此时司昀站在那静静地听到了刚刚的话。
司昀低下了头。
听着司中逐渐远去的脚步,司昀的眼泪再次滴落在地上。
“是啊,怎么可能会无憾呢?”
司昀倔强的擦掉了眼泪,而后静静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在那烛光下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兵书。
“老将军,老将军······”
司中好似听见了有人喊老将军,是在喊自己的爹爹吗?
司中此时的眼前不断地开始模糊,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切都快速的在他的眼前度过。
明明是那么快的画面,却每一字每一句都清晰的落在了司中的耳中。
“父亲,我愿去,就让三哥留下吧!”
“三哥的剑是用来仗剑天涯的啊,我就去挑起我司家的大旗冲向我的梦啦!”
他是曙光本身,他用自己的陨落迎接第二日的朝阳。
“三哥,盛世我看不到了······”
“替我看······”
痴人说梦,大梦一场,梦醉,人醉。
“昀,父亲带你回家。”
又是那熟悉的话语,那熟悉的金甲。
司中的耳边再次传来了那声呼唤。
“老将军,老将军······”
耳畔的厮杀声再次响起,司中再看清楚眼前的景象的时候,是那纷飞的战火。
面前的画面就变作了自己骑在马上满目震惊的看着面前的景象。
咬咬牙而后率着大军冲了过去。
随着他的目光望去,那金甲将军已经不似开始见到的那般,他的面容肉眼可见的老了些许。
他站在那,他的长枪被深深的插入地面,他倚着长枪,朝着夕阳和敌军。
他的手紧紧的攥着边城军的大旗,四周全是倒下了的将士。
敌军首领手里拿着大刀,上面凝着一颗血珠,滴落融入这片黑土地。
他手中的大旗随风飘扬,他听见了背后大军铁蹄的声音,朝着敌军首领露出了笑容。
“大旗不倒,边城不破,司家儿郎,为国而生!为民而亡!死亦何妨?”
他雄厚的声音响彻云霄,紧接着是战鼓与冲锋号响起。
司中骑着马拿着长枪冲向了敌军首领。
路过司归无时只是回眸看了自己的一眼。
那是自己的父亲,他的身前有着大大小小的刀伤,肠子已经脱垂出来一截,他只是倚着自己的长枪站在那。
司中不再看司归无,带着兵冲向了敌军。
司归无看着司中带兵冲锋的样子,眸子里露出了从未露出的慈爱之色。
泪光微闪,唇角勾起了一抹笑。
归无,归无,归无无归。
无家归,无命归。
瑶儿,见面的时候可别再嘲笑我烧给你的信件肉麻了。
中儿,父亲走后,要照顾好自己啊……
卫儿,翊儿,还有小昀,父亲来陪你们作伴了……
夕阳已经落下去大半,这场战争也于黑暗来临前结束。
司中攥着长枪喘着粗气,不断的观望四周,寻找现如今自己唯一的亲人。
终于他一回头就看见了那一身熟悉的金甲。
一抹夕阳照在他的金甲上,那金甲折射出一点刺眼的亮光。
所有人注视着司中牵着马慢慢的走到了司归无面前。
副将看着司中,眸子里划过一丝心疼。
司中只是怔怔的看着,一滴眼泪都没落下。
静静的看着在自己面前的司归无。
司归无身后的长枪被压弯了一些。
但是枪尖还是勾着那铠甲战袍的环扣。
司归无手里紧紧攥着旗帜,大旗飘扬,他却低着脑袋。
司中抬手想要去触摸司归无的脸颊。
可也就是这个时候,支撑着司归无身子的长枪断了。
司归无倒了下去。
司中的手悬在半空中,目光呆滞的看着司归无倒在地上。
旗帜也随之倒下,盖在他的身上。
原本抬着的手指尖微颤,而后捏成了拳,微微垂眸,泪便砸在了地上。
司中回身看了一眼那夕阳。
夕阳下,护国军的旗帜在风中飘扬。
吸了吸鼻子,司中蹲下身子,将司归无抱起。
干裂的唇瓣微微启张,“父亲,儿子带你回家。”
司中迈开步子,战靴踩在地上,一阵风吹起司中身上的红斗,夕阳透过红斗发着别样的光。
后来,班师回朝,司中骑在高头大马上听着边城百姓对他的赞颂。
“小将军来的正好,边城未破。”
司中听着这话,什么都没说。
来的正好。
是啊,小将军来的正好,边城未破,此番大胜。
虽此战大胜,可老将军战死。
他来的正好嘛?
只是对百姓而言吧……
“老将军,老将军。”
熟悉的呼唤声再次在司中的耳畔响起。
父亲,有人喊你……
可那一声声老将军依旧。
司中皱了皱眉,只觉得眼前的世界在不断的崩塌。
“老将军,老将军……”
司中皱着眉头,微微睁开了眸子,一睁开眼,就看见了满脸担忧的张昼。
“原来,是在喊我啊……”
司中轻喃,微微低下头,露出一抹讽刺的笑。
垂眸看着怀中属于司昀的灵牌,叹了口气。
张昼没听清司中轻喃的话语,有些担忧的问:“老将军,您没事吧,您刚刚说什么?”
司中瞥了一眼张昼,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自顾自的抱着司昀的牌位站起了身子。
“无事,找我何事?”司中没有回答张昼的问题而是反问。
张昼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件递给了司中,“老将军,这是小将军让我给您送来的信件。”
“小将军还说,要您过两日再开。”
司中看着信封上那属于司佑锦的字迹叹了口气,接过了信。
“嗯,知道了,你回去复命吧。”
张昼行礼离开。
司中见人离开这才将司昀的牌位放回了原本的位置。
感叹的说道:“我现在也成老将军喽……”
叹了口气,摆弄了一会手中的信,轻笑了一声。
双指捏着信在面前的“众人”面前晃了晃,“爹,娘,你看你们的孙女,倒是给我下了‘命令’。”
司中并没有按照司佑锦所说两日之后再打开信,而是当着“众人”直接拆开了。
拆开的时候还不忘了对着司卫说道:“大哥,别说这不是君子所为啊,这本来就是给我的。”
又对着司翊说道:“别纠结是第几日,我今日看了,装作两日后再知道不就好了?”
“再说了,我家的丫头这信我不看都能猜个八成。”
语气里带着一点自豪。
在司昀的灵位前抖开了信纸,还不忘了对司昀说道:“你也别着急抢着看,这可是你侄女写给我的信,我先看。”
看完了信件,司中叹了口气,一脸无所谓的说道,“司昀,给你看看。”
“这可是你宝贝侄女的大计啊。”
说着将信纸放到了火烛边,看着火在信纸上蔓延。
任由着火在指尖燃尽最后一点的时候松开了手。
火将最后一点信纸燃烧殆尽,落在地上成了灰烬。
“娘亲,都说痴昀最像你,可你不知,佑锦更像你。”
“痴昀的眉眼与你算是八分像,男儿女相便成为玉公子。”
“可这丫头,比痴昀还要像你一分,特别是眼睛。”
司中叹了口气,“每次看着她,我总能在她的身上看见你们的影子。”
“她有大哥一般的文采,二哥的算学她也不曾落下,武学也极具天赋,还和四弟一般最喜爱用长枪。”
“父亲,她是我的女儿,也是司家为宝元造出的最好的兵器。”
“可是父亲,我有的时候倒希望,您把我锻造成了这个兵器。”
“父亲,我和你唯一的区别就是……我比你好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