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尔奇紧绷的脸部线条稍微缓和了一些。
他低头看了看还在小口舔舐着想象中美味的洛丽丝夫人,又抬眼瞥了瞥眼前的学生。
这小子说得头头是道,而且……洛丽丝最近的状态,确实和他描述的很像。
“哼,”费尔奇喉咙深处咕哝出一声含混不清的鼻音。
这勉强算是暂时搁置了他对这个学生出现在此地的怀疑。
他那双浅色的小眼睛再次从上到下,仔细地扫视着陈羽。
目光锐利得像要穿透对方的袍子,找出隐藏的秘密。
学生的鞋子和裤脚干干净净,没有沾染任何可疑的泥土污渍。
身上也没有携带任何鼓鼓囊囊、一望便知是违规物品的包裹。
这副规矩的模样,倒是印证了刚才那番关心洛丽丝夫人的说辞。
的确,很少有哪个小鬼头会真心实意地关心他的猫,而不是避之唯恐不及。
费尔奇在心里默默决定,暂时不去追究他为何会溜达到这间废弃的盥洗室附近了。
“这地方,”他干巴巴地开口,声音像是生锈的铰链在摩擦,“很久以前出过可怕的事情。”
“一个可怜的女孩就是在这里……被人害死了。”
“所以这里早就废弃了,没人会来。”
“没事的话,别再靠近这里,听见没有?”
尽管费尔奇的声音依旧沙哑刺耳,但先前那种几乎要喷发的怒火已经熄灭了不少。
他不耐烦地挥了挥骨节嶙峋的手,那动作像是在驱赶一只讨厌的蚊蝇。
“还有……”他拖长了语调,再次警告,“马上就要宵禁了。”
“要是过了宵禁时间,还让我在走廊里逮到你闲逛,你就等着瞧吧!”
费尔奇例行公事地警告了一句,最后一次确认陈羽身上没有其他可疑的地方。
他转身,准备带着他心爱的猫咪离开这阴冷的走廊。
就在费尔奇弯腰抱猫的瞬间,一个东西从他那件破旧外套的口袋边缘滑了出来。
“啪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一个鼓囊囊的紫色信封掉落在冰凉的石板地上。
陈羽的目光下意识地被吸引过去。
信封的材质看起来有些廉价,但颜色却异常鲜艳。
更引人注目的是信封正面用一种略显笨拙的花体字写着的一行字:
快速念咒·魔法入门函授课程。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费尔奇的起身的动作猛地顿住,他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尊石像。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脸上的表情,从刚才的稍显缓和,瞬间变成了惊慌、羞恼,最后定格在一种被戳穿秘密的恼羞成怒上。
他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地上的那个紫色信封,然后猛地抬起头,恶狠狠地盯住陈羽。
那眼神,仿佛想用目光把陈羽烧穿。
“你……”费尔奇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明显的颤抖,“你看到了什么?”
陈羽眨了眨眼,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
对于费尔奇曾尝试通过快速念咒函授课程摆脱作为哑炮的身份,陈羽当然心知肚明。
当然,由于费尔奇没有继承到魔法能力,因此这些课程对他没有什么作用。
“我……我看到一个信封掉地上了,费尔奇先生。”
陈羽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无辜。
费尔奇猛地弯腰捡起那个紫色的信封,迅速塞回自己的口袋里,动作快得像怕被抢走一样。
他逼近陈羽,几乎是把脸凑到了陈羽的面前,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充满了赤裸裸的威胁:
“这不是的我,是我的一个朋友弄的……你今天什么都没看见,听见没有?”
他的呼吸喷在陈羽脸上,带着一股陈腐的气味。
“今天晚上的事情,一个字都不准说出去!”
“要是让我在外面听到任何风言风语……”费尔奇的眼神变得凶狠,“你就给我等着瞧!”
他似乎想不出更恶毒的威胁,只能反复强调:“不准说!绝对不准说!”
说完,他不再看陈羽,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转身,快步朝着走廊深处走去。
洛丽丝夫人不明所以地看了看陈羽,然后小跑着跟上了自己主人仓惶的步伐。
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很快消失在拐角处。
走廊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陈羽一个人站在原地。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刚才费尔奇的威胁虽然没什么实质内容,但那副急于掩饰的窘迫样子,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啧啧啧,想不到费尔奇这个哑炮,居然还没放弃成为巫师。”
一个半透明的身影,从旁边的墙壁上缓缓浮现出来。
依旧是那位脖子几乎断掉的格兰芬多幽灵,差点没头的尼克。
他刚才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此刻见费尔奇仓惶离开,他又悠然现身。
尼克望着费尔奇消失的走廊尽头,半透明的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微笑,轻声说道。
他似乎担心陈羽不理解这个词的含义,于是微微侧过身,继续解释起来。
“忘了说,哑炮的意思是指一个人生在巫师家庭,却没有继承到丝毫魔法能力。就像是‘巫师出身的麻瓜’。”
“他们确实很少见,并且在某种程度上,总被一些巫师——特别是那些强调纯血统的巫师——所看不起。”
“甚至有一种说法认为,许多麻瓜出身的巫师,其实都是古代与麻瓜通婚的哑炮的后代。”
“那些潜藏的魔法能力的血脉,在许多代人之后,又意外地重新显现出来。”
尼克补充道,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带着一丝缥缈的回响。
“说实话,即便是斯莱特林的那些幽灵,也跟费尔奇关系不怎么样。”
“没有人会喜欢看到一个哑炮,在霍格沃茨城堡里担任管理员的职务。”
不同于完全和魔力无缘的麻瓜群体,哑炮的身上存在着稀薄的魔力。
这使得他们能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使用普通人无法使用的魔药,享受着一部分魔法的便利。
但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终其一生无法完整地释放出一个魔法。
在崇尚魔法的巫师社会中,甚至因为缺乏魔法天赋,常常会受到那些鄙视麻瓜和麻瓜出身巫师的人的歧视。
陈羽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我当然知道哑炮的含义,这在学生之中并不是什么秘密。”
陈羽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很清晰,带着一丝了然。
“不过,刚才费尔奇先生气势汹汹地过来时,您似乎并不在这里。”
他的目光转向半透明的幽灵,带着恰到好处的疑问。
“现在他怒气冲冲地走了,您怎么又忽然回来了呢,尼克先生?”
“我?”
差点没头的尼克用一种近乎漂浮的姿态,悠然地向陈羽靠近了一些。
他的半透明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光芒。
“我只是单纯不想跟费尔奇打那个招呼罢了,你知道的。”
尼克微微耸了耸他那几乎要掉下来的脑袋,语气轻松。
“更准确地说,我和费尔奇的关系,可绝对算不上融洽。”
他补充道,仿佛在分享一个霍格沃茨里公开的秘密。
“毕竟,我常常会给那些违反了宵禁,还在城堡里夜游的学生们一些善意的提醒。”
尼克的嘴角向上弯起一个弧度,带着些许得意。
“悄悄告诉他们安全的路线,帮助他们完美避开费尔奇那讨厌的巡逻。”
“而且,刚才我突然离开,其实是去找皮皮鬼去了。”
他话锋一转,解释起自己刚才的短暂消失。
“我本来准备让它立刻去三楼制造点大动静,把费尔奇的注意力彻底吸引过去。”
尼克略带遗憾地摊了摊手,尽管那动作看起来有些虚幻。
“没想到你自己反应这么快,三言两语就化解了这场不大不小的危机。”
“虽然最后我的计划没派上用场,但你能不能反过来帮我一个忙?”
尼克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请求的意味,甚至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什么忙?”
陈羽保持着平静,看着眼前的幽灵问道。
看在尼克并不是真的临阵脱逃的份上,一些小忙也不是不能答应。
“就是……就是今年的万圣节,那是我整整五百岁的忌辰。”
差点没头的尼克说到这里,猛地挺起了他那半透明的胸膛,努力显出一副庄重而高贵的样子。
“忌辰?”
陈羽在心里咀嚼着这个词,感觉有些微妙和古怪。
活人通常是过生日,而死人过的则是忌日,用“忌辰”这个说法,还真是……特别。
“对,就是忌辰,没错。”
尼克肯定地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词非常满意。
“我已经预定了一间相当宽敞的地下教室,准备在那儿开一个盛大的晚会。”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期待和兴奋。
“我的许多朋友将会从全国各地赶来参加。”
“如果你能赏光参加……那真是太好了。”
尼克热切地看着陈羽。
“当然,当然,如果你能把哈利……不,我是说,如果你能把哈莉·波特也一起带过来,那就真的、真的再好不过了……”
好吧,看尼克这眼神闪烁、重点强调的样子,陈羽立刻明白了。
邀请自己大概只是个由头,真正想请的人,恐怕是哈莉·波特吧?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去直接邀请哈莉呢?”
陈羽直接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尼克撇了撇嘴角,半透明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走廊窗外那正下得瓢泼一般的大雨。
雨点密集地敲打着古老的玻璃窗,发出沉闷的声响。
“唉,格兰芬多那个五年级的小鬼队长简直是疯了!”
尼克的语气里充满了抱怨。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搞到的那几把最新款的飞天扫帚,速度快得吓人。”
“在他眼里,似乎赢得那愚蠢的魁地奇杯比球员的生命安全还要重要得多!”
“你看看外面这雨!下得这么大!他居然还要求队员们必须坚持训练!”
尼克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明显的不满。
“你要知道,对于我们幽灵来说,被雨水这样直接洒在身上的感觉,可一点都不好受!”
他似乎还想模仿一个冷得发抖的动作,但效果并不明显。
“所以我希望你能跟哈莉说一声,”尼克的声音带着一丝郑重,又有些小心翼翼的期待。
“就说尼古拉斯·德·敏西·波平顿爵士邀请她来参加自己五百岁的忌辰,”
他尽可能地挺直了半透明的身体,强调着自己的全名和头衔。
“当然,韦斯莱先生和格兰杰小姐也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尼克补充道,语气里带着对另外两人的认可。
“如果他们也愿意赏光,参加一个幽灵的忌辰晚会,那实在是太好不过了。”
他的目光在陈羽脸上逡巡,带着显而易见的恳切。
“没问题,我会转告给他们的。”陈羽平静地回应,微微颔首。
果然,邀请自己只是个由头,顺带捎上了另外两个。
“谢谢你,陈羽,”
差点没头的尼克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喜悦,半透明的轮廓似乎都明亮了几分。
“那么,我就不打扰你了,”他客气地说道。
“希望能在我的派对上见到你。”尼克的声音带着最后的期待。
说完这句话,尼克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如同水汽般渐渐淡去。
他无声地穿过冰冷的石墙,最终彻底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陈羽静静地看着尼克消失的地方,几秒后,轻轻耸了耸肩。
万圣节前夜的忌辰派对,这确实是个相当特别的邀请。
不过,这样也好。
他在心中默默思量。
这场幽灵的聚会,正好给了他一个难得的机会。
一个能够近距离、集中地观察这些亡者存在形态的良机。
或许能从中窥探到一些关于他们存在的秘密。
幽灵,英灵,以及那更为本质的灵魂本身。
这三者之间,究竟存在着怎样深刻的联系与微妙的区别?
诚然,绘制那个庞大的圣杯魔法阵是一项极为耗费心神与魔力的工程。
可也正是在那漫长而细致的绘制过程中,他确实对灵魂物质化——那个被称作“天之杯”的第三魔法,领悟到了一些粗浅的皮毛。
既然如此,借着这个机会,倒是可以准备一个小小的礼物。
就当作是对尼古拉斯爵士五百岁忌辰的贺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