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大雪纷飞。
穿着墨绿色军装的男人单膝跪在陵墓旁,唇瓣已经被咬的沁出血珠,也浑然不察。
他摘去白色手套,手指轻轻触摸着墓碑上雕刻着的字,再拂去积雪。
终于已完全步入冬天。
满天纷飞的大雪落在手掌上,融化,似乎还不及内心半分寒凉。
你为什么不解释?
他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低着头,额前碎发掩盖着他的神色,看不清,却可以莫名感觉出他的悲伤。
眼神空洞,再无光彩。
仿佛一瞬间被抽去了灵魂,只剩下一副行尸走肉。
分明……
她说什么他都会相信的。
……
“少帅,轮船拦截下来了,游客们都被围在码头,您要过去看看吗?”
身后的卫兵小心翼翼地开口。
就连裴欣媛也是不敢出大气,似乎是想安慰,却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闭紧嘴巴。
如同一座雕塑的男人缓缓地,指尖动了。
他的嗓音嘶哑地不成样子,“去。”
等来到港口,这才看见,站在最前方的齐枫蓝。
他的身后藏着一个穿着斗篷的小姑娘,缩得紧紧的,生怕被抓回去。
脸色惨白。
轮船本来已经驶出了一段距离,却忽然被拦截下来,不得不返航,每个人的内心都十分惶恐。
墨绿色军靴踩在雪上,踏出一条路,低低的帽檐下,是霜雪般冰冷的眉眼,俊美清隽。
齐枫蓝护着身后的小姑娘,递给他一封信。
男人眯着眼睛,没有接,只是凉薄的视线,缓缓落在了他身上。
齐枫蓝谨慎道,“您看完这个,请放我们离开。”
他缓缓嗤笑了一声,似乎是想看看这是什么,便随手接了过来。
上面仅仅有一行字。
却让他的动作一瞬间僵住。
许久,许久。
雪下的愈发紧,鹅毛一样的雪从天上落下,紧紧相挨,不留空隙。
他把信纸折叠,并没有还回去的打算。
裴酒转身,低声吩咐道,“放他们上船。”
“是!”卫兵恭敬应声。
却又感到不安。
少帅的声音,怎么听着,跟快要哭了一般?
他们的少帅,他们崇拜的领袖,怎么可能会哭?
或许是他听错了。
又回到了冰冷的墓碑旁,这次只有他一个人了。
他的眼尾湿红,垂在两侧的手指已经被冻得通红,指尖似乎都泛着无力。
无声无息地,眼泪划过脸颊,坠在地上,将雪都融出了一个小洞。
“陆笺。”他的声音嘶哑,当真是染上了哭腔。
“我……”
他不说恨,也不说爱,或许这两种情感,他已经快分不清了。
信纸上,是她的字迹。
她写。
——裴酒,这是我所愿。
……
……
多年后,齐大师带着他唯一的徒弟回国定居。
他年岁已大,早已不登台演出了。
相反,他的女徒弟声名大噪,成为了继齐枫蓝之后,又一大名旦。
戏里戏外,或真或假,都随着凄凉的歌声,碎在风里。
梳妆台下,她端坐着,身后的小童正在为她拆着头上饰品。
看着铜镜中的戏角儿,身后的小童眯着眼睛笑,“怀姑娘,我们下一场就要去苏江城演出啦~”
苏江城……
那被称为“怀姑娘”的女子手指轻轻抚摸着桌子,静静地沉默着,没有说话。
倏地,眼泪便无声无息地滚落。
毫无预兆,又格外汹涌。
“哎哎,姑娘?”小童慌乱了。
怀姑娘只是手指颤抖地揩去泪水。
笺姐姐,我想你了。
那一首《西施归越》,我还未给您唱完。
……
……
会有人随长风而去,
走一场梨园喧嚷,
识得世情无落,
恨与别平坐。
再见天水一滩,
夕阳仍有雁相伴,
只道身处人间日下盲,
“别来春过半,台上风流霓裳,收场荒凉。”
……
【裴酒篇】
第一次进入雨镇的时候,仿若世外桃源。
第一次见姑娘,仿若天仙,我独张口不敢言。
幸与你相识。
只是下辈子。
我们不要生在这时代,成为对立的人了。
对不起。
我有余下责任所在,竟不能随你而去。
……
【陆息篇】
在被枪决的前一晚,我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小时候的妹妹。
她很乖,很听我的话,满眼都是我,一心当我的影子,在我身后,亦步亦趋地追赶。
我居然有些想要落泪。
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改变的呢?
我所信奉的党派,我所做的一切,真的对吗?
……
【楚幺篇】
师傅对我很好,笺姐姐请您放心。
只是,我好想您啊。
我已经改名换姓,成为了全新的人。
但我爱着您,不亚于爱着戏曲。
……
(本位面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