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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西至天边,现在已经是傍晚。

自从早上在打更人衙门被夜晓月询问之后,两人便跑来翰墨书院,孙凯想借此在学堂里冷静冷静,先生见到告假还来的孙凯自然是免不了关心询问一番。

学院早已下学,最后几个同窗向先生行礼后也走了,孙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中的书读不下去却又没放下。

云奕坐在学堂最后,时不时看看孙凯 ,又时不时看看先生,看看学堂外墙头。

“今日所学可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先生放下手中的书册和笔,看着仍有些困惑的孙凯问道。

“回先生,今日所学并无不解,”孙凯回道:“只是学生有一疑问,人为何而活。”

王先生看着孙凯,像是看着年轻时的自己,思索片刻回道:“荣华花间露,富贵草上霜,房屋千万座,卧榻三尺宽,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孙凯听完王先生的话,沉思许久后,向先生告辞。

同云奕一起出了学堂,走出学院直接往观月楼的方向去。

“想好了?”云奕看着前面带头的孙凯问道。

孙凯只是点点头并未说话。

云奕能感觉到他此时的心情很复杂,走到他的身边,胳膊搭在他的肩上。

“没事,我陪着你。”

兴许是心不在焉,感觉没过多久,两人就到了观月楼前,这时生意还不错,门口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来到这里,孙凯却停了下来,在门口徘徊却不进去,皱着眉头有些犹豫。

门口的伙计自然是认得自家少东家,赶忙上前搭话:“孙少爷是来找老爷的吗?老爷就在楼上,我带您去。”

云奕有些有气,又有些好笑,他瞪着眼,看上去很不好相处的,朝着那个伙计说道。

“啧,没看到少爷在思考吗?打断了他的思路,少了篇惊世骇俗的文章,老爷可要怪罪你了。”

孙凯扑哧一笑,只是微微放松了些,他点点头,硬着头皮跟着云奕和伙计一起上了楼。

伙计来到门前跟门口护卫示意便告辞下楼了。孙凯伸出的手悬在空中,眉眼间的神色时而坚定时而犹豫,云奕就站在他身边,静静的没有出声。

也就片刻功夫,就好似下定了决心,孙凯推开门走了进去。

孙老爷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推门进来的孙凯先是一愣,并且他脸上看上去并不好,关心的问道:“小凯?你这是怎么了,来找爹是有什么事吗?”

孙凯看着孙富贵,咬咬牙道:“爹,我不想考取功名,我想去灵剑派修行。”

孙富贵可没想到儿子带来了这么刺激消息,表情有些错愕,不自觉的看向一旁的云奕。

云奕感受到孙老爷的目光,便立刻向他委婉地解释了今天发生的事情。

孙富贵听完云奕的话沉默了很久,眉眼间尽是思索,目光在孙凯和云奕间来回扫过。

思虑片刻,孙富贵没有立刻否定,而是开口先问道:“你可是认真思考过?”

“爹,这是孩儿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那,云奕是否有资质,能入灵剑派修行。”孙富贵又问道。

“回老爷,道长说我的资质在山中属于丁等,山外收徒时,一般是不收入山门的。”云奕低头回道。

“若能入灵剑派,你可愿意随凯儿一起去,”孙老爷有些不忍:“你就要接任茶馆掌柜,你可愿意放弃这些。”

云奕没想到孙老爷会有这个想法,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他眼神飘忽,但是没做多久挣扎,便咬咬牙,肩膀一松,像是泄了气,说道:“我现在的一切都是孙老爷给的,我自然愿意为孙老爷分忧,我愿意去。”

孙富贵当然是知道,这样问他无疑是在逼迫他,自己既喜欢这个孩子,又信任这个孩子,凯儿若是出门远门的时候,能有云奕跟着他,自己也更放心,可是这样逼迫云奕又有些太过不近人情。

他叹了口气,摆摆手道:“你不用现在回我,明天再说吧,也让我考虑考虑,你俩先回去吧。”

两人告辞离开了观月楼。

走在回去的路上,孙凯明显放松了很多,已经向父亲开口,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已经做了尝试,反观云奕倒是沉默了很多。

孙凯也因为突然牵扯到云奕,有些过意不去。

“小奕,我爹是不会逼你去的,而且丁等应该不会被灵剑派接受,你可以放心接任茶馆掌柜。”

“老爷是不放心你一个人,我能理解他,我并非对这个事情有多抵触,只是两条路一条明朗宽阔,一条前途未卜,要我自己选,我肯定想走第一条。”

说着,云奕叹了口气,双瞳里泛起不明的复杂情绪。

孙府,云奕回到自己的小屋,一屁股瘫坐在床上,仰起头长长地舒了口气。

今天白天的事情不多,却有些劳心费神,刚刚冷静下来,突然又想起了爷爷的那句话。

“若有一天你有机会进入有术法传承的大门派,你可以打开它。”

云奕赶紧翻身往床下钻,拿开床下的铺砖,挖开下面一层土,露出了土里埋着的酒坛,将它小心翼翼的移出来。

取下坛封,里面有一股陈旧的气味,里面有个刷漆的木盒和几块腌制的肉,是用来防潮的。

盒子没有锁,是扣上的,不是很重。

云奕打开盒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封信件和一块刻有字的小玉牌,玉牌是工整的刻着四个小字“云罗山庄”。

云奕看到玉牌愣了一下,又赶忙小心翼翼地,双手微微颤抖的展开书信,纸上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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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请原谅老奴这些年斗胆做你的爷爷。

老奴本名云栋,是冀城云罗山庄庄主罗睿的侍从,因得庄主信任成为山庄管家。

你爹爹也不是匪,而是云罗山庄的庄主。

这些年来我曾多次想将你的身世告知于你,但是看着你健康的成长我不忍心让你得知如此残酷的事实。

早些年受的伤,总归是在我晚年来折磨我了,我感觉我快撑不了的多久,所以我将这些写下,并交代好你可以打开的时候,我想你有权知道真相,有权决定以后怎么走。

你本该在富足的生活中健康成长,谁料一幅成仙图却带来了灭门的灾祸,那夜一伙儿贼人闯入山庄强抢成仙图。

庄主敏锐地察觉到异常,让我带着你娘和你从密道先逃,我带有私心,叫上了儿子和儿媳一同逃跑。

我们从密道逃出了山庄,顺着小路往山下跑,那夜下着雨,山路都极其难行更何况是小路,本以为能逃出生天,结果还是撞上了贼人。

他们身着黑衣,足有数人,我和儿子要护着你娘和他妻子,自是难以招架,追赶中险些将你遗失,你娘也是在那时受了伤。

后来眼看逃生无望,你娘将你递给了我让我先走,我的儿子和儿媳也决定留下来保护你娘拦住对方。

我知道他们留下了凶多吉少,可以说是十死无生。

可是没办法,对方有备而来,我留下也只能是他们一起赴死,可是你不能死,你是庄主唯一的血脉了。

我顺着山路一直跑,山上有飞起的信号,我也不敢停下,只能一直往山下跑。

后半夜雨已经停了,我趁夜色下了山,在冀城外庄子买了匹马,顺着官路往南走。

我走过很多地方,不敢联系罗家在外的店铺据点,只能找找当年我行走江湖时候结下的善缘。

一路上我也关注着江湖上的流言,发觉江湖上仍然有人在找冀城罗家的血脉,我不知道这些人的目标是不是你,也不知道那一夜之后山庄怎么样。

我不敢太过关注这些事情,一个老头带着未周岁的娃娃已经招惹眼球了。

再后来,很多罗家在外的店铺据点都不在了,我想罗家应该是凶多吉少。

直到几年后,我听到京城传出成仙图的消息,魏王邀天下名士大派,共聚京都破成仙之密。

后来江湖上就传出南境战神云山战场的事情,我也知道了那夜到底是何人强抢成仙图。

我带着你兜兜转转在榕城遇到孙富贵,他果然在榕城打拼下了一份家业,我投奔了他,他还能收留咱俩已经是知恩图报了,但是我没敢告知他我们真正的来历。

少爷,我告诉你是爹是匪是不希望你去接触打更人。

当年成仙图的事情山庄没有几人知晓,更不可能是你父亲叔叔他们走漏的风声。

知晓这件事情的有打更人陈松,玄机门徒左家思和冀城城主陆明,我只怕是他们走漏的风声或是故意传出的消息,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不敢回冀城打听,也不能让你去接触打更人。

奕儿,你打开这封信,想来是遇到疑惑或者有机会去寻求仙缘。

无论是哪种我总要让你知道,你需要防备的是谁,我将这一切都告诉你,以后的路,你要谨慎小心。

盒子里玉牌是罗家的信物,切记不可轻易展露。

你身上的石牌是当年装成仙图盒子内脱落的几块石头中的一块刻成的,他和普通石头一样,庄主他们也不知晓是否有其他神异,戴在你身上不算显眼,并没有几人知晓东西的来历。

奕儿,老奴不是你亲爷爷,也希望能平安的活下去,若是我的孙儿还活着,应该同你差不多大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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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奕放下信纸,手中拿着罗家玉牌久久不语,灵光一现,他想起说书人于于谦。

将手中的东西收起,从后门走出了孙府,直奔说书人的住所,当时赵掌柜让云奕送过他,自然是知道他住所所在。

路途上,他又买了只烧鸡,打了一壶酒。

不多时便来到了城南于谦的家门口,家中有烛火的光亮,应该人在家中。

咚 咚 咚。

云奕上前敲门。

“谁呀。”院内传来于先生的声音。

“是我,孙氏茶馆的伙计,云奕。”

屋门打开,于谦看着拎着东西的云奕,道:“哎呦,云小掌柜来找我老于怎么还带东西呀。”

说着,赶忙将云奕迎进院里去。

两人走过小院进了于谦屋内。

“我这不是馋于先生的故事嘛,今天来看看。”云奕将手中的酒菜递给于谦。

于谦接过酒菜放在桌上,示意云奕就坐:“有事你招呼一声就行,何必自己跑一趟呢。”

“于先生,小子对你前些日子说的故事有些好奇,有些疑惑来找先生聊聊。”

“哦?云小掌柜有什么问题。”

谦打开包着烧鸡的油纸,又将酒倒了两杯,递给了云奕一杯。

云奕接过酒杯,递上去和于谦酒杯轻碰,问道:“你之前讲过的,在我大魏国镇守东海的敖大人能号令海中精怪,那敖大人莫非不是凡人?”

于谦喝了一口,回道:“哈哈哈,西北南的将军都是凡人出身,如今按照修行界的说法,应该是超凡入圣的存在了;而偏偏东海的敖大人,传言说是海中灵怪,得造化超凡,也可能是他人杜撰来突出敖大人以震慑东海异族部落,不过我倒是没去过东边,也就无从求证,观众们爱听,我自然就把他讲的神异些。”

两人边吃边喝,聊了一会儿。

云奕见缝插针,问道:“你在云山成仙图的故事最后说,‘罗家人都遇害,遗体都找到了’,这是真的吗?”

于谦正聊的高兴,随口回道:“是的,我那冀城的打更人朋友寄来的书信是这么说的。”

“包括罗家家主才出世的孩儿?”

“自然是的。”

“真让人唏嘘,才出世就家逢惨案。”云奕感慨道。

“谁说不是呢,收到书信的时候我也是难受了许久,真是无妄之灾。”

两人接着又聊了会儿,于谦还向他稍微透露了一些还在创作的故事。

离别前,云奕问起了于谦在冀城那个打更人的姓名,于谦也没多想便将名字告诉了他,叫范特西。

离开于谦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穿过漆黑的巷子回到城中主路上,有些店家门口仍有灯笼,再借助些月光,勉强能看清路,不过对于在这里生活多年的云奕来说,黑灯瞎火他也能回去。

云奕边走边消化着今天得到的信息,可以肯定的是,自己的身份应该是没有错的,爷爷将自己养大,没道理死后留下书信骗自己。

既然自己是罗睿的孩子,那为何老于得到的消息却是罗家人包括自己都遇害了。

这时夜深人静,他脑子转的飞快。

老于得到的消息不对,或者说,得到的不是全部。

要么打更人范特西骗了他,要么打更人衙门里的卷宗骗了范特西。

回想起前些日子夜袭自己的两个黑衣人,既然成仙图已经带回皇城,又在皇城展出了许久,那应该是没人得到所谓的成仙之密。

所以,有人还想从云罗山庄的人身上找找线索。

云奕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对不起了爷爷,这件事情透着蹊跷,我大概是没办法完全安稳了。”

云奕露出坚定的目光,要先求自保,当年的那些人大多数有修行的,怪不得爷爷说要加入修行门派才可以了解这个真相。

并且不只是抢夺成仙图的各方人马,还有冀城的打更人、城主和太虚玄机的人,想要知道当年的真相,还需要做更多的准备。

要入灵剑派,这是云奕想来,最近的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