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回了京城,高母就没有看见高淡泊笑过。
不接受女儿高贵妃的任何赏赐,还推掉了皇上封的三品大臣和豪华大宅,宁愿去藏书阁做一个六品小官,蜗居在这个自己买的小宅子里。
高母看不透高淡泊,她不懂,人家女儿受到皇上恩宠,都是高官厚禄,为何到了自己家,夫君要如此谨慎。
特别是儿子高初礼,苦读十几年,准备科考,高父却不同意他参加。
初礼很是不解,与父亲争辩:“爹爹,您从小让我和姐姐饱读诗书,不就是为高家光耀门楣吗?为何不让儿子参加科考?”
高淡泊不解释,而是平静的说:“我在京城出名的云帆书院找了一个私塾先生的活,你去教书吧。”
初礼气得很:“爹爹,为什么,您一直是开明的,为何到了京城,所作所为让儿子费解。”
高母也很生气:“老爷,你是何意,初礼要是考不上,便认了,可是你连考都不要去考。”
高淡泊没有解释,因为他无法解释,只是吩咐儿子,立马去云帆书院教书去。
大宋以仁孝治天下,就算初礼一万个不情愿,可也只能听爹爹的。
高母很生气,对高淡泊冷言冷语的讽刺,甚至给他看脸色,可是高淡泊一言不发。
每天下朝以后,高淡泊就在书房里,一待一天,高母多次提出进宫探望女儿,高淡泊也是拒绝。
高母与高父相遇以沫几十年,两人同甘共苦,好不容易从小地方来到了京城,女儿贵为贵妃,儿子发奋图强,为何来了京城,什么都不对了呢?
高淡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东窗事发之时,能护住高母和儿子的性命。
高淡泊的痛苦无以言表,他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默默的承受。
宫里,大臣对他阿谀奉承,说他养了一个好女儿,每每这时,高淡泊的心,都要疼死。
高父对高初曦的培养,也是花了不少心血的,三岁开始读书,四书五经,无论是否看得懂,都要逼着她读。
高父觉得,就算是女孩子,多看书,总能明白一些道理,知何可为何不可为,谁知自己多年的教导,却换来了滔天大祸。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高淡泊绝不会让高初曦读书,也不让她去选秀,就在零壁过简单平静的生活。
可是发生的一切,都无法回头。莫清也偶尔去藏书阁看过高淡泊,高淡泊都没有见,对这个曾经得意的学生,高淡泊失望透顶。
他自以为的聪明,在朝堂上发挥得淋漓尽致。
明明皇上只是利用赵俊,与赵佣争斗,廖天明推出赵间做挡箭牌,可莫清还沾沾自喜的以为皇上喜欢赵俊,真是糊涂至极啊。
莫清看不透,高淡泊为官几十年,可是看得透彻啊,同时,他也知道了廖天明的厉害之处。
四两拨千斤,莫清和皇上周密安排的谋划,廖天明一句话就化解了。
莫清纯粹是陪着皇上在胡闹,一旦到了危急关头,莫清和皇上根本就招架不住啊。
廖天明出征辽国,征战金国,是大宋为之沸腾之事,偏偏此时,四皇子死了。
不用说,又是莫清做的局,旁观者清,高淡泊知道这次会完全激怒廖府,他们肯定会最大力度的反击,莫清完了。
就在廖府两个小子行刑前,莫清来了藏书阁,他洋洋自得的告诉高淡泊:“老师,等廖府两个小子处斩以后,俊儿就会立为太子了,您不看好的一切,学生做到了。”
高淡泊坐在书堆中,一动不动的看着手里的书,对莫清置之不理。
莫清继续炫耀着:“老师,您太胆小了,明明有抱负,却不敢去实现。
学生不一样,想要得到的,就得努力去争取。只要俊儿成了皇帝,高家也就一日中天了,届时,您想做什么官,随意挑选。”
挑选什么?挑选怎么死?高淡泊无限悲哀。
等莫清吹嘘完走了以后,高淡泊开始深思了。
他笃定廖府会有莫清和高初曦私通的证据,只是他们究竟知道多少?
而赵俊不是皇上的儿子,这个秘密他们是否知道?
出卖女儿和学生,寻求自保,这是读书人最不耻的,可是高淡泊必须这么做。
下朝回到家,高淡泊居然多与夫人儿子说了几句话。
高淡泊对夫人说:“如果下朝晚了,别着急,不用等我,早点吃饭。”
每天的晚餐,高母都会等高淡泊回家一起吃。
高淡泊又对儿子说:“好好教书,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如果你能教出一个状元来,也是价值的体现。
以前在藏书阁做监官的陈大人,就教出了一个状元。”
初礼冷着脸道:“为何要教出一个状元?我自己去考不行吗?”
高淡泊喝了一口酒,声音不大,却有威严:“永不许进朝堂。”
初礼气得放下碗:“爹爹,孩儿真的不能理解为什么?我不是靠姐姐上位,我自己去考,为何不行?
大宋以读书为荣,您却以科考为耻,究竟是为何?”
高淡泊却没有回答儿子,只是喝酒吃菜。气得初礼转身离去了。
因为科考的问题,父子俩吵的太多了,高母也不再劝导。
她心里责怪夫君,可看夫君天天心事重重的样子,应该是有何苦衷吧?
高淡泊破天荒的给高母夹了一块鱼:“零壁的小溪里,有小小的鱼,晒干以后,用油炸一下,香喷喷的,很好吃。”
高母白了一眼高淡泊:“那是家里实在没有吃的了,我就让府里的小厮,去溪边煮鱼给老爷改善生活。
现在进京了,条件好了,鲜嫩的大鱼随意吃,怎么又想起来零壁的小鱼来?”
高淡泊和善的笑笑:“夫人跟着我,辛苦了。如果京城待不下去了,其实零壁也挺好,还有几间祖屋,够你和初礼住的了。”
高母更是听不明白了,疑惑的问道:“老爷是何意?好不容易来到京城,一家人团聚了,我可不回零壁。苦日子过怕了,京城多好,虽然你官位不大,俸禄也够一大大小开销的了。”
高淡泊抬眼看着高母,伸出手,在高母的头上扯下一根白发:“夫人,白发又多了几根。还有啊,媳妇应该快生了吧,我想好了,孩子就叫高勿吧。”
高勿?高母念着,有点不满意:“老爷,不好听,重新换一个吧。”
高淡泊笑呵呵:“勿,不要的意思,也通无。佛语里说,人生就是幻境,一切都是虚无,挺好挺好。”
高母嘟囔着:“还早呢,你再想想,不急在一时。”
高淡泊放下筷子,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夫人,我吃饱了,今晚的菜,很合胃口,辛苦夫人了。”
说完站起来,对高母说:“送一壶茶来书房,今夜老爷我要读书到深夜,夫人不可来打扰。”
高母笑着说:“知道啦,我现在去给你泡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