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满身尘埃的少年坐在一片废墟之中,用通讯器拨通了自己的编号。
空气中弥漫着高浓度的污染,倒是让幸存的仪器不必再担心能源问题。
象征接通的提示音过后,散兵先是问了一下倾奇者这边的时间。得知答案是他计划行动的次日,空气再度陷入寂静。
许久之后,才有一个明显不抱希望的声音响起:“失败了,对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它就像是能看穿我的想法,我还没来得及赶到核心区域就提前爆发了……”
倾奇者向通讯器那端的人讲述自己白天的经历,低垂着脑袋发出小声啜泣:“大家都不在了,整个踏鞴城区……都被污染了……”
“我甚至找不到他们的尸体……”
断断续续的低泣声在寂静的夜晚响了许久,通讯器的另一端响起了幽幽的轻叹。
“你有没有处理过你的手?”
倾奇者这才后知后觉将目光落到自己那双已经露出内部构造的手上,眼神空洞且麻木。
塔内的污染物爆发后,他抱着尽量减弱这场灾难的想法,顶着强烈的能量波动,进入核心区域关闭了总闸。
在过饱和能量流的影响下,仿生人身上的一些零件也有所脱落。
“处理一下。”散兵冷硬的语气从扬声器中传出,“你还有很多事要做。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按我之前给你的路线往外走,离开踏鞴城区。”
……
这几天的通信一直都能接通,但或许是因为过多的能量影响了信号,有时的对话会被一些沙沙的电子音消除。能通话的时间倒是变长了一些。
倾奇者在散兵的指引下,白天歇息、晚上行动;花了些时间抵达了污染不那么严重的城区外围。
散兵突然开始关注起时间。
“第几天了?”
“能源塔失控后的第六天。”
再次确认过倾奇者的行进路线之后,散兵指明了一个地址:“附近应该有个锥状建筑,从那里往南走两百米,能见到活人。”
原本一直在麻木地听散兵指挥的倾奇者突然就有了精神,小心翼翼地又确认了一遍:“人类?”
“人类,男孩。年龄不到十岁。”
听完散兵言简意赅的介绍,回忆起关于人类的知识,倾奇者马上猜到这个人类男孩的状态可能不太好,照着散兵提供的定位就追了过去。
到达指定的位置,便看到一个皮肤上已经出现紫斑的孩子倒在地上——这是轻度异化的症状。按照联盟的说法,应该还能治。
听到倾奇者的脚步停了,散兵料想他应该是找到了目标,语气复杂地给出了下一步指示——
“救下他,倾奇者。”
“嗞——嗞——”
中间似乎有什么话被信号模糊掉了,倾奇者只能听清后面那句:“如果你不救下他,他现在就会死。”
即便散兵不提醒,倾奇者也能看清现状。他匆忙抱起地上的孩子,将人转移到更舒适些的地方,静静地等待孩子醒来。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少年和未来的自己协商,是否应该更改路线,用更快的速度前往联盟的高墙。
“联盟说过的,轻度异化的患者还有被治愈的可能。只要能及时把他送到高墙里,他还有康复的可能……”
这是倾奇者的想法。
对于过去那个善良天真的自己,散兵有些想要冷笑,却说不出什么过重的话:“你有关人类的资料学习得还是太少了。”
“知道为什么联盟对外宣称「异化被治愈后的人可以留在高墙之内」吗?”
“他们怎么可能有那么好心,放任高墙外的人把污染带进来……”散兵的语气冷沉又讥讽,“在前来求医的人穿过高墙前,异化者就已经被处理掉了。”
听到这个答案,倾奇者顿时感觉遍体生寒,险些没有扶稳身边昏睡的孩子。
散兵讥诮的声音还在通过通讯器传出来:“不过异化者到后期都会很痛苦,你把他带去高墙那里给他一个痛快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我要照顾他。”
听见倾奇者坚定的声音,散兵沉默了。
通讯在一片静默中被动切断,等到散兵想起来发表意见时,已经是第二天午夜。
此时孩子已经醒来过了,补充过一些营养剂后,又靠着倾奇者沉沉睡去。
倾奇者眉目温和地轻声向散兵描述孩子的模样和性格。
多日如无根浮萍般漂泊,每天仅有和未来的自己交流的那短短十几分钟让他有所依靠。如今捡到一个孩子,也算是在看不见未来的一片茫然中有了触之可及的目标。
“……他说他没有名字,希望我能给他取一个。”
倾奇者看着依偎在自己身边的孩子,把声音放得很轻很轻:“阿散,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哈?”散兵尖锐的语气穿过通讯器扎了过来,“你在给一个将死之人取名?难道你还想在存储系统里给他刻个碑不成?”
“叫安康怎么样?”
没有从散兵这里听到答复,倾奇者毫不意外,自顾自开始考虑上了。
“据我所知,人类对孩子的命名都会参考孩子欠缺什么,在名字里补上,或者再加一些祝福……我希望他接下去可以平安健康。”
“啧,就知道是这两个字……”散兵没有出言反对,只是很不耐地轻啧一声:“明明自己都还没有名字。”
倾奇者没有错过这句吐槽,语气温和地同未来的自己辩驳:“我有名字的呀,还是你告诉我的呢。我叫斯卡拉姆齐。”
“那不是你的名字!”
散兵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激动起来,说出这句话后愣怔少顷,语气冷硬地补上后文:“至少,现在的你还不能用这个名字。”
“倾奇者,珍惜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