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日子,我便陷入一种苦行或者自虐的模式。我疯狂地看书,又经常整晚整晚地睡不着觉,第二天再拖着疲倦的身体进教室。
我坐在座位上,感觉脑浆仿佛都结成一块一块了,头有点疼。即便是简单的毛概课,我也听不进去在说什么。这种时候,我感到实在熬不住了,就直接在课上睡过去了。
室友问我是不是疯了,干嘛要这样日夜颠倒地过。而且白天觉也补得很少。
可是我记得陈文俊经常要熬夜打混凝土,然后睡一上午,下午会继续上班。
这种混乱又颠倒的日子过了一个多月。一天我上体育课,天气很好。正是阳春时节,操场围栏外的紫荆开得十分灿烂。
我站在队伍里,和我一同选修武术的于琴回头看了看我,然后说,“感觉你看上去好憔悴啊~”
“没事~”
课前老师依惯例我们得绕操场跑两圈。我跑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感到心脏一阵绞痛,呼吸不上来,然后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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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房顶和墙壁,我的床边是一张陪护床,父亲正蜷在被子里睡觉。
我缓缓起身,看着父亲,看着四周,感到医院了无生气。
我突然有种恍然的感觉,我是不是车祸后醒了?这种想法产生后,我立即充满期待地看向父亲,渴望他醒后,告诉我陈文俊在上班,他过来我这边陪护。
可是我又不敢去吵醒爸爸,不敢去问。兴许是听到我的动静,爸爸醒了。
他看见我睁着眼看他,松了一口气。
“爸爸~”
“嗯?”
“陈文俊呢?”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谁是陈文俊?”爸爸疑惑地问道。
我看着他,坐在床上看着他,静静地看着他,然后眼泪慢慢润湿眼眶。
“怎么回事?”爸爸看着我,担忧不已。
“你同学说你最近好像有点不对头,怎么搞的?”
他语气有几分严厉,更多地是担心。
“爸爸,我感觉我好像死了~我现在是活人吗?”我问。
我现在身处的世界为何如此真实?可是我突然无比想回到上辈子,不要再来一次。就上辈子那样也可以~
“叶夕,你没事吧?”爸爸问我。
“没事,就是最近学习压力很大~”
“你不是才刚开学?”
“嗯嗯,”我点头,“但是刚开学就感到很难,难得受不了,很崩溃,”我哭着说。
这个时候妈妈进来,手里提的从食堂打来的稀饭和包子。她看见我在床上哭,连忙放下早饭,问我怎么了。
我说没事,又把学习压力大那套说辞拿了出来。
“你没必要那么拼呀~你哥上大学不都是睡过去的吗?咋你压力那么大?”
我乍听到这句话,莫名被击中笑点,然后破涕为笑,“你儿子可聪明了,他成绩单上就没有低于80的成绩~”
我觉得哥哥要是对考研感兴趣,考上绝对不在话下。不过选择直接工作的他,虽然生活压力也有点大,但是一切都在掌控中,日子过得很平稳。
“学习尽力就好,不用那么拼~”妈妈说道。
爸爸也难得和妈妈统一战线,“什么都得讲个劳逸结合。你差点心肌……”爸爸说到这,竟有点哽咽,然后没说话了。
“抱歉抱歉,我就是一时钻了牛角尖,有点疯~”我真的愧疚起来。
“我们现在在淮城吗?”我问。
爸妈点点头。然后妈妈又拨通哥哥的电话,“你妹妹醒了!”
哥哥电话那头问我。“你现在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我说。
“后面注意养一下,不要做剧烈运动什么的~”
“好~”
顿了一会儿,哥哥疑惑道,“你们淮理学习压力有那么大吗?”
“没有~”
妈妈把手机夺过来,“你要是有你妹妹这么努力,估计都能上北大了。妹妹住院了,话都不会讲~”
哥哥在电话那头不可思议地笑道,“我一点都没感到你在赞美叶夕,也一点都没觉得你在批评我~”
我看着妈妈无语道,“我也这样觉得~”
妈妈细品了一下,的确如此。
我又住了一天院后,确定没事后,护士便宣布我可以滚蛋了。我妈妈在病房的大嗓门她们实在受不了。
出院的医嘱也没什么,就是注意劳逸结合,不要熬夜。更不要作死的在连续熬夜后去做什么剧烈运动,这是跑步见阎王。
回来后,室友围前围后,问我怎么样了。班里女生也过来看我,连环境一班关系不错的也来看我。
等第二天到班里,我坐在位子上。远远地看见吴煦和林椿进来。吴煦见到我,眼睛一亮,坐到我前面,然后说,“哎,你出院了!”
“对的,我好了,你可以闭嘴了,什么都不要问。终止谈话~”
结果吴煦在位子上独自凌乱,林椿如往常一般不厚道地嘲笑他。
日子就这样静静地流逝。我每天正常的睡觉,正常的上课。
我感觉那些理科内容渐渐地没有上辈子我觉得的那么难了。大概有的人走得慢,但是愿意耐心走得话,还是能走一段路程的,就像我用了四年走完了高中的历程。
只是每天生活好像很平静,我心里又像缺了一块,我没有了拼搏的劲头。不晓得继续努力的话是为了什么而努力。
四月的一个傍晚,我路过图书馆前的梧桐大道。风吹过图书馆前的高大梧桐树,树叶仿佛在沙沙声中呢喃低语。
天空是一片温柔的深蓝,缀着几颗迫不及待在黑夜来临前便要露脸的星星。
我去了许久未去的犄角旮旯,那里有一个女孩儿在安静地用电脑,旁边的桌面上也是空的。
我站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没有进去。
我回到宿舍楼前,想着四月是个美好的时节,上辈子我和陈文俊四月在两琴相悦告白,然后一起牵手看了许多美丽的花,在淮城看,在颖城看,在花道旁漫步,在花树下亲吻。
我没有回宿舍,骑了从老家带过来的自行车,一路骑到山南,骑到两琴相悦。依偎在一起的钢琴和小提琴建筑已经亮起了柔和的灯光。
周围静悄悄的,石板路两边是修剪整齐的葱茏灌木。花坛里是盛放的三色堇。两琴相悦边,是一条樱花道,此时粉色的花朵在绿叶间热烈地绽放,又在树根暖光灯光的投射下,带上了夜晚的静谧之感。
我慢慢地踏上樱花道,想起上辈子是陈文俊牵着我的手走入这片樱花道。我心里既无限甜蜜,又为突然来到这样一个美丽梦幻的童话世界而屏息凝神。我们没有言语,我的心儿也静悄悄。
快走到尽头的时候,我看见一颗高大的树下,坐着一个人,他正低着头,一口一口地吸烟,烟灰落了一地。
他听到声响,抬起头,竟然是陈文俊。
他额前的头发几乎遮住了眼睛,那双眼睛,我竟然莫名地觉得不属于一个年轻人的眼神,也不是30岁的陈文俊该有的,仿佛是另一个更沧桑的灵魂在看着我。
“叶夕!~”他明显也很吃惊,“你怎么来这里了?”
他说完,把烟头掐灭,快速地丢进不远处的垃圾桶。
“你什么时候学会吸烟了?”我看着他问道。
“吸很久了,”他说。
“可是之前,我从来没在你身上闻到过烟味。”
“见你的时候没吸~”他说,“你怎么这么晚来这里?”
“我想来散散步~”
“过来坐好不好?”他说。
我点点头,坐到他旁边。
我们坐在长椅上,离得不远也不近,一时无言。
沉默了大概十分钟,他下意识地又往口袋里伸,我瞥见里面的烟盒,他又忍住。
“你的烟瘾有这么大?”我感到不可思议。
陈文俊现在才22岁,怎么可能,他上辈子从来不抽烟。
“还好”他说。
“你和那个女孩怎么样了?
“分了~”他说。
我听到这句,心里闪过一丝快慰,但是又被我压了下去,没什么好值得高兴的。
“为什么呢?她不好吗?”我问道。
“很好,他很好,但是我不太确定自己是否想结婚。”
“其实我们都还很小~”
“我不小了,”他说,“我在想,我上辈子没有遂任何人的心意,这辈子或许不想那么多,早点找个条件差不多的姑娘结了,父亲也顺心了,我也没那么多烦恼了。”
“什么叫条件差不多?”我看向他。
“就像她,她也只是个大专生,就在隔壁庄子,她家人只要了10万的彩礼,然后让我在老家锤个房子就可以了。”
我点点头,“确实,我比较贪心一些~”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语声很低,“你是个研究生,你本可以配更好的人”
我冷笑一声,“在我头两年拿三四千工资的那些时日,所谓的研究生学历简直是对自己最大的侮辱。我宁愿自己是个什么书都没读过的人,这样我好心安理得的拿这么低的工资~”
“不一样的,叶夕。你不需要自己背那么多,你长得漂亮,又有学历,即便相亲。别人为你匹配的也是同等很好条件的人,就像那些告诉你妈妈,他们孩子是留学回来的,他们孩子在天鹅湖有两套房的。你当时一笑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