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瓶仙的指导下,高尔夫球场上的艾利克斯成功一杆进洞,惊艳全场,赢得赌约,然后堆着虚假的笑脸给所有见证者分发着红包。
无聊。
在他精细策划的豪华告白下,他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人,在所有人的面前。有人嫉妒,有人喝彩,有人因他而这辈子都无法走出阴影。
无聊。
他开始钻研起各种类型的艺术,从书法到坐禅,想提升自己高雅品味的同时保持着内心的平静。
我在干什么?这纯粹是浪费时间。
他最喜欢的载具在身下,他最喜欢的人齐聚在身边,在足够档次的地方看了场电影,消费,接吻,在高档的场所享受优质的服务……
这些都不对。
无限城过长的夕阳挂在了天上,一点一点往下滑。
“不好意思,今晚你们能先自己回去吗?我突然想起来有些事。”
他的对象们毫无保留地相信了他的说辞,这个人神秘又强大,值得在任何时刻信赖,值得托付终身。
艾利克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了一阵,找了家还过得去的咖啡店,坐在靠窗的位置开始发呆。
“你在干什么?”
灰色的烟雾在他的身后出现,夹在枕头和靠背之间。
“我有些必须要做的事情,对了,朋友。”
艾利克斯连忙拿出了手机,又给汀阿郎发了几条消息,依旧没有得到回音。
“我给他打个电话,没必要再拖了。”
灰雾抖动,发出阵阵笑声。
“你很清楚自己在意的不是这件事情。你现在对什么都感觉无聊,因为你深知这不是你最想要的生活,你有一件事情非常想去做,想到不能自拔,在完成那件事情之前,你内心的欲望就是个无底洞,什么都不能填满。”
“我能在意什么?我有很多的钱,我有很强的能力,我可以满足自己的任何需求。”
“但你不能想象出自己一点也不知道的东西,这就是我在这里的理由。让我来直接告诉你好了,你渴望战斗,渴望力量之间的碰撞,你在回忆鲜血,你在怀念将东西一刀两断的感觉。”
“我为什么会希望那种东西?我住在最舒服的现代设施里,却要去效仿原始人。”
“艾利克斯啊,你只是个人类罢了,至今你的哪一项活动不是在遵循着你血液中基因的引导呢?在你至今感受到的所有种类快乐,有任何一丝是原始人无法同样感受到的吗?”
艾利克斯看着街窗上自己浅浅的倒影,他精致的假脸上充满了迷茫。
“那我不就只是个屠夫吗?”
“只是个屠夫?不不不,你一点都没把我上次的教诲听进去啊。战斗需要对等,战斗需要紧张感。上次的战斗不过算一场欺凌,只不过你特别丢人,连这个都做不好。”
自从那天以后,艾利克斯一直无法长时间入睡,一旦入睡必定入梦,而他的梦境不断播放着那短暂的战斗。
不知姓名的普通人持刀劈来,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但所有的细节都尤其的清晰,那已经不是能被称之为记忆的程度了,就好像那天发生的一切都是自婴儿时代起就长在他的血肉里的一样,就像是眼皮一样的东西,也类似于敲打鼓膜的心跳,只是他头一次知道了这个东西的存在。
梦境的发展并不是一直一样,在起先的无数次里,他只是在不停复刻现实中的流程,闭眼招架,对方被他施加在刀上的力量震断,但不知从哪一次开始,他睁开了眼睛,看见了从菜刀上激射的刀芒,看见了还未来得及被鲜血浸染的人体横截面,破碎的内脏缓缓从他的身体里脱落,漫天的尘土从天而降,将一切埋葬。
从那以后,梦境变化的程度开始激增。梦境的开始总是千篇一律,一柄生锈了的菜刀向他面门劈来,但他轻巧地躲开,在那人的侧腰上扎了一刀,庞大的力量将他炸成两半,温热的鲜血覆盖在了他的全身,就好像泡澡一样舒服。
梦境变化,每一次的结局都不再相同。
躲开后斩断他的脖子。
将他从正中间斩开。
将他斜着斩断。
用最快的速度将他分割,看着鲜血从不同的地方迸出。
将他细细斩碎,但飞溅的鲜血不再能碰到他。
手中的菜刀变成了宝剑,而那有些丑陋的服务员变成了更加值得一斩的英豪。
终于,他不再做梦,但当他醒来的时候,前所未有的空虚笼罩了他,身边的一切都是那么虚幻,他的身上罩了一层看不见的薄膜,将所有的快乐笼罩在外,他好像又回到了在现世的时候。
他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他尝试过将菜刀对准自己的人造人,想要重新感觉到活着的激情,但对方的脸上依旧是麻木的顺从,恰到好处的恐慌只为了让他心满意足。
自己想要的并非单纯的血腥。
这是唯一让他安心的事情。
“我该怎么做?”
艾利克斯抱住自己的脑袋,他的嘴几乎贴在了瓶子上。
“我好难受,我该怎么做?”
艾利克斯吼了出来。
“哈哈哈……”
瓶仙大笑起来,灰雾在一瞬间内彻底笼罩了艾利克斯,下一刻又消失不见。
“这是你自己的愿望,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先生,你还好吗?”
两个咖啡店的店员前来关照他,而艾利克斯手在桌子上重重一拍,尖叫到:“不是你们!”
他的力量让桌子斜着倒下,四条桌腿与桌身的连接处出现了极为细密的锯齿断裂。
“对不起,老毛病了,我知道怎么处理,桌子我会赔的。”
艾利克斯从衣兜里摸出了不应该装得下的现金,成捆的钞票落在报废的桌子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不是他们,绝对不是。”
艾利克斯左歪右摇地出了门,疯疯癫癫地跑到大街上,瞪着溜圆的眼睛,将脸贴在每一个遇见的路人上。
“不是你,也不是你!”
他将面前的人推开,每一个人被这样对待的人都往后平直地飞了几米远。
“别太激动了,你现在的样子和野兽要没有区别了。”
“帮帮我,我要疯了,我感觉当只野兽更快活!”
“你需要一个对手,不那么弱,但也不能很强,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还不惹上什么麻烦,更好的情况是你还能从中获益……抬头向天看看吧,说不定能满足你的要求。”
艾利克斯的头顶发凉,一个逐渐变大的圆形阴影在他脚底展开,他连忙往外扑倒,从天降落之物的冲击将让他在空中翻了几个扑腾才落地。
那圆柱状的物件在地上砸出了个深坑,棕黑的泥土扬得漫天飞,但没一点落在艾利克斯的身上。
“这是什么?“
“你的对手,百年前的老古董,战车系列的原型机,保护地堡用的机器人,战斗能力相当原始,不过很耐用,应该能够满足作为新手的你。”
圆柱开始变形,双手双脚延展,然后是嵌在中间正中间的脑袋,它就像最劣质的塑料变形玩具。
商户墙外的警铃开始吵闹,车道上的载具注意到了这里发生的喧嚣,卯足了劲加速,留下一连串风格不同的残影,十几秒内这里就只有艾利克斯一个活物了。
“平安员大概在五分钟内就会抵达这里,请自由发挥吧。”
“自由发挥?”
面对这么一个丑东西,艾利克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在这个东西变形完成的一瞬间,那阻挡幸福的隔膜也消失了,这确实就是艾利克斯现在想要的东西,虽然概率不高,但它确实有可能干掉艾利克斯。
这就是危机感,对等的战斗?
它滑稽地迈着双脚。一步一个坑,慢慢向着艾利克斯走来,缓缓举起它的小手,用极慢的动作朝着艾利克斯头顶摸去。
“速度!”
艾利克斯绕到了它的身后,连踹三脚,初步判断了它的硬度,但这机器在遭到攻击的瞬间速度快了不止一个档子,对着艾利克斯一个回身甩拳,强劲的拳风擦着他的胸膛而过,他精致的外套被撕开了一条大裂口,皮肤开始充血泛红。
“我会被它杀死吗?”
“我希望不要这样,如果我会在你绝境的时候帮你,那就无论如何都无法出现危机感。所以,请自己努力吧。”
艾利克斯拉开几个身位的距离,想要擦去额头的汗,但那里除了灰尘以外什么都没有,他只是兴奋,没有紧张。
战车原型从背后伸出了几根炮管,齐齐对准艾利克斯。
“防!”
几面说不清种类的金属形成的盾牌出现在艾利克斯的面前,但炮弹的威力没能全部抵消,他被炸飞了出去,在地上的碎石中翻滚,身上的衣裤数尽裂成了布条,他的皮肤也被刺破,不断有细密的血珠从皮肤下面渗出,相互拼接成大片的血液,艾利克斯用手一抚,大片暗红色的血痕在他腿上抹匀,细小的黑色腿毛俯倒,与血液混在一起。
这和小时候摔破膝盖似的。
但艾利克斯为现在的状况感到兴奋,这是被打伤的,有东西在向他发起讨论强大的比赛。
“我和他谁更强?”
艾利克斯向自己提问,不用一毫秒就能得到答案,自己更强。
这就是生物层面的优越,这就是只要还身为人类的一天,就永恒不变的愉悦。
艾利克斯的嘴角扭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瓶仙,我可以弄坏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