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这么说？”
顾黎转过头，疑惑的看向沐云初。
这小孩今天是怎么了？
“殿下会让我嫁人吗？”
沐云初小声问。
嫁人？
顾黎挑挑眉头。
“不娶我了？”
沐云初：“……”
总觉得原本该煽情的氛围被打断了，让她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说。
沉默了好半天，她才小声说：“娶的。”
“但是殿下…”
“其实我比谁都清楚。”
“我和正常人不一样。”
交了这么多朋友，不用再经历以往打打杀杀，就连睡觉都要保持清醒的生活后。
她才清楚的认知到自己和其他人的不同。
她的朋友们总说她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她自己其实也明白的。
她确实不知道。
自幼在被当做杀手培养的她，只知道怎么杀人。
从来没有人教过她，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更没有人教她什么是感情。
在组织里，只要她完成教主和师父下达的任务，那她就是乖孩子。
若是没有完成任务，那她便一文不值，随时有可能被人杀死顶替。
但公主府的生活不同。
在这里她什么都不用想，想做、想学什么都可以，甚至可以什么都不做，也没有人会责怪她。
她没有像宋知礼那样受家族的束缚，也不再像以前一样必须杀人才能活下去。
她很自由。
也正是因为这种自由，让她惴惴不安，让她深刻的意识到自己有多异类。
在其他人都有前行的方向时，她找不到前进的动力。
前段时间和宋知礼吵架之后，这种感觉更甚。
“对不起，殿下。”
沐云初说着声音里有些颤抖。
“我没有流年聪明，也没有知礼懂事，我只会杀人，帮不上任何忙，还总是给殿下添乱。”
“和他们比起来，我太普通，也太没用了。”
偷偷听墙角的8888一哽，槽多无口。
不。
你一点都不普通。
哪家十一岁的孩子满世界的跑着杀人？
就算在杀手中，沐云初也属于相当有天赋，绝不是普通的那一类。
“但是…”
沐云初深吸一口气。
“我会努力展现出自己的价值的，所以殿下能不能不要把我送走？”
“我只想留在殿下身边。”
顾黎转过身，和她面对面。
“沐云初。”
她伸出手拍在她的脑袋上。
“我不会把你送走的。”
“在公主府，在我身边，你不用顾虑那么多，没人可以限制你。”
“连我也不行。”
顾黎始终认为孩子是自由的。
他们有选择自己未来的权利。
有对任何事，任何人说不的权利，哪怕是在这样的时代也是如此。
“作为母亲，我会庇佑你，直到你能保护自己的那一刻。”
保护自己，不单是在身体上，更是精神与思想上。
沐云初自幼的环境便与其他孩子不同。
她感情方面缺失太多，很容易把他人的一点恩惠当做至宝，也无法分辨感情的种类。
或许她有足够的武力值保护自身安全，但在思想上，她比谁都要像一个小孩子。
有着杀手的残忍无情的同时，也过分的天真。
这也是顾黎对她最放心不下的一个地方。
她没办法分辨身边人的好坏，注定要在这上面吃苦头。
原剧情中她是在组织里，一手带大她的师父上吃尽苦头，众叛亲离之际，被迫成长。
若非遇到了原本的男主温淮卿，她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但在顾黎身边，她希望她能少些苦难，健康的作为孩子成长。
顾黎捧起沐云初的脸颊，额头与她相抵，轻声说。
“每个孩子都是不同的，都有独一无二的色彩。”
“成长经历，爱好和个性都是如此。”
“你不要把自己变得和其他人一样，总有人会喜欢独一无二的你。”
顾黎说着笑了笑。
“至于喜欢。”
“没有人能够真正定义喜欢是什么样的。”
她的语调前所未有的温柔与平和，耐心的引导着沐云初，抚平她心中的困惑迷茫。
“你可以喜欢任何事物和人，只要合理，只要你想，性别和世俗无法限制你。
就算现在你不明白什么是喜欢也没关系。”
“你有足够的时间去领悟，去明白什么是喜欢。”
顾黎捏捏沐云初的脸颊，笑了笑。
“撞南墙受伤也没关系，我希望你在经历失败后，不要丧失对生活的信心，能够在挫折中更好的成长。”
8888听的两眼泪汪汪，悄悄摸摸给顾黎传音。
“呜呜呜，宝贝，好感动…”
作为养崽系统，8888在小世界穿梭这么久，见过不少因自身经历而限制孩子成长的父母。
这类父母对于孩子说的最多的话就是，你看别人家的孩子怎么样？
你为什么这么不合群？为什么就你这么另类？
哪怕孩子受到欺负，他们第一时间想的也是为什么他们不欺负别人，专门欺负你？你自己肯定也有问题。
他们受限于自身，便想强行将自己对世界的认知加给孩子，不论好坏，也不论是否有用。
他们未必不爱孩子，但不正确的教育方式也给孩子造成了需要用一生来弥补的心理创伤。
8888带的第一位宿主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
所以她在养崽时，总是力所能及的想给孩子最大的自由，让他们自己做出选择。
不光是想好好对待他们，更是想弥补曾经受伤的自己。
“殿下…”
沐云初张张嘴，声音有些嘶哑，心里的劫郁因顾黎的话逐渐舒展开的同时，思维也不自觉的跑偏了。
“这么说，你同意我娶你了？”
顾黎：“……”
她松开沐云初，陷入难言的沉默。
她说了这么多，这小屁孩的重点竟然是这个？
“沐云初。”
顾黎深吸一口气，头疼的捏捏眉心。
“我明白的，殿下，就是开个玩笑。”
沐云初吸吸鼻子，傻傻的乐起来。
不再小心的捏着顾黎的衣角，直接钻入她的怀中，抱着她的腰，用力在她胸前蹭了蹭。
“我都知道的。”
她小声喃喃。
她喜欢把自己从深渊中拉出来的殿下，喜欢哪怕冷着脸，内心却十分温柔的殿下。
喜欢待在公主府，喜欢现在的生活，也喜欢现在身边的所有人。
“我喜欢殿下，不光是因为殿下是我的家人。”
沐云初靠在顾黎怀中，声音餍足。
“更是因为我找到了归宿。”
她不再是漂泊无依的另类，不再是只能躲在黑暗中羡慕其他孩子的异虫。
她也有了能够接纳她的地方，有了能够包容她的家和朋友，原本空白的情感被他们一点点填满。
沐云初满足的闭上眼。
只要能够维持现在的生活，她就很满意了。
“殿下就是我的归宿。”
她说着，声音越来越小，紧绷了几天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放松下来，最终沉沉睡去。
察觉到她睡着的顾黎，无奈的揉揉她的脑袋。
“沐云初，我没办法陪你一辈子。”
“人生注定会是一场离别。”
顾黎轻轻将下巴抵在沐云初的脑袋上，温柔的环抱着她的孩子。
她希望沐云初能够找到想做的事，成为更好的自己，不要被困在这小小的公主府中。
而是去成为真正自由的风。
在黑暗中，她思索着。
或许带她出去走一走，看一看，会有些不同的改变。
-
“沐云初。”
沐云初刚爬起床，就被守在门外的顾流年逮了个正着。
顾流年眼下一片青黑，郁郁的靠在门边盯着她，咬牙切齿。
“你又擅自偷跑！”
他看这几天沐云初都没什么精神。
昨天从傅昭然那回来后，特地去城北，给她买了她喜欢吃的烤鸡。
拎着去找她，准备好好和这个便宜姐姐谈谈心时，才发现她不在她的院中。
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她肯定是又去爬殿下的床了！
“没办法，谁让我是女孩子。”
沐云初耸耸肩，笑嘻嘻的摇头晃脑。
“先生可说了，男女大防，只有我才能一直和殿下贴贴。”
顾流年踮起脚狠狠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白了她一眼。
“你现在又有精神了？”
沐云初捂着被敲痛的脑袋，张牙舞爪的扑向顾流年。
仗着身高优势，以及灵活的身法，摁住他的脑袋狠狠搓了两把。
“沐云初！”
顾流年头发被搓的像个鸡窝，炸起来乱糟糟的。
他一字一句的咬牙切齿，撸起袖子就要报复回去。
“傅先生就是这么教你的？”
沐云初灵活的躲避顾流年的攻击，一边义正言辞。
“没大没小，全无礼法，哪有你这样直呼姐姐名字的？”
顾流年听的牙痒痒。
平时最不注重礼法，最自在的就是沐云初。
现在欺负完人，她倒是又用这个作为借口维护自己了。
“谁管你。”
他冷笑一声，毫无形象的拽沐云初，誓要报乱发之仇。
沐云初竖起一根手指，用了巧劲摁在顾流年脑门上。
“流年公子？云初小姐？”
带着侍女来伺候顾黎洗漱的清桃震惊的看着掐架的两人。
顾流年脸色一僵，轻咳一声，主动往后退开，面不改色的整理着着装。
他佯作沉稳的对清桃点点头。
“清桃姐姐。”
在他们打招呼的时候，沐云初在旁边盯着顾流年的耳朵猛瞧。
等清桃进入屋内后，她才笑嘻嘻得凑过去。
“顾流年，你耳朵都红了，害羞了啊？”
顾流年瞪了她一眼，扭过头大步向前走去。
他才不是害羞。
他分明是尴尬！
沐云初紧紧跟在他身后，又恢复了往日的活力，不住和他碎碎念着。
“别生气嘛，我只是开个玩笑。”
见顾流年不搭理自，她拉住他的衣袖，轻轻晃了晃，讨巧卖乖。
“我向你保证，下次绝对不会了。”
顾流年拽掉她的手。
“我才没这么小气。”
“那就好，我沐云初的弟弟当然要能缩能伸。”
沐云初松了一口气，又笑起来。
顾流年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又乱用成语。
他是乌龟吗？还能缩能伸？
不过看着沐云初又恢复活力，顾流年也放松下来，嘴角带着自己都不自知的轻笑。
“顾流年。”
两人安静的往前走了一段。
沐云初突然出声叫住他。
“怎么？”
顾流年侧过头看向她。
“我不想嫁人。”
沐云初随手拽起一根狗尾巴草，在手中把玩着，状似漫不经心的说。
“嗯。”
顾流年点点头。
沐云初：“？”
她跑到顾流年身前，挡住他的去路，瞪大眼睛，控诉他。
“就嗯？”
顾流年：“？”
“不然呢，你希望我劝劝你？”
他有些摸不准她想做什么，拧着眉头。
“嫁不嫁人不是你自己的事情吗？不想嫁就不嫁，反正我能养的起你。”
沐云初沉默了一下，突然感慨出声。
“看不出来啊，你个子不高，但还挺爷们的。”
顾流年礼貌微笑：“说后半句就够了，前半句就不太礼貌了。”
“但是宋知礼说大齐的女子都要嫁人的，这是我们的宿命。”
沐云初转着狗尾巴草，难得的没和他呛声，而是说起宋知礼。
“她总是恪守规矩，把自己圈在牢笼中，可她明明不是那么死板的人。”
顾流年走在她身侧，闻言淡声说。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白…无畏的。”
沐云初皱眉看了他一眼。
总觉得他刚刚想骂她，但是没有证据。
她也懒得计较，认认真真的说起自己的想法。
“可是女子为什么非要被困于后院之中呢？”
“宋知礼很有才，和你一样聪明，她有寻常人没有的聪明才智，为什么总说大齐的女子注定只有一种结局？”
顾流年沉默了一瞬，抬起头看向宽阔无际的天空。
“因为时代禁锢着她们，禁锢着所有人。”
他这么努力的学习，只为有一天能够努力改变这一切。
让百姓过上好生活，让有才能的人不被埋没，让大齐更加繁荣富强。
沐云初看了他一会，突然笑起来。
她拍拍他的肩膀，像是看穿了他在想什么，两眼弯弯。
“我相信你会成功的。”
而她也会拼尽全力的帮助他，就如同他毫不犹豫的说会养她一样。
因为他们是姐弟，是家人，也是朋友。
顾流年一愣，和沐云初对视一眼。
两人皆是笑了起来，独属于姐弟的默契尽在不言中。
他点点头。
“会的。”
“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