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看站在卤煮店里心安理得的那小子,赵国庆心里越不爽。
以前那个年代的小孩,才几岁就要帮着家里务农干活,哪有机会读书,赵国庆小时候就天天扛着猪肉往集市跑,和一些市井老油条打交道。
既要干活又要读书,才是那个年代大多数孩子的童年,而且,读书好的孩子,还不一定能上大学。
因为升学率实在是太低了,关键是脱产读书的成本也很高。
女的,可能读到初中就要嫁人了。
男的,家里有弟弟妹妹的,年长的就该承担一下责任。
在那个年代,鲜少有十分开明的家庭。
主要原因是,窘迫的生活条件导致许多人,只能注意到眼前的利益,忽略了知识的重要性。
赵国庆内心一片感慨,刚想上前,就被身后的曾平拉住。
“好像是他们的家事,咱们不好插手。”
“况且陈南他们也说了,没见过你弟弟。”
“在西环想要找活干,肯定绕不开这些工人。”
“你弟弟应该是没来过这,不差问这一家。”
曾平说的有道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的意思赵国庆知道,清官难断家务事,是不想他掺和进去,吃力不讨好,惹得一身骚。
“不。”
赵国庆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插手,哪怕什么都改变不了,至少说句话也行。
一是因为,任何有关赵友庆的可能,都不应该放过。
二是因为,他已经多一世,看得更多,感触更深,不在乎在多一事。
如果人人都袖手旁观,这国还怎么国庆?
一开始曾平有些不解,觉得赵国庆有点傻,可后来一想,赵国庆不该是这么傻的人才对啊。
他只能带着疑问跟了上去。
“小孩,你们这的卤煮怎么卖?”
赵国庆一进门,用诺基亚在铝合金炉灶上敲了敲。
咚——咚——咚
声音沉闷而响亮,平静的卤池泛起圈圈点点,一下就把店里母子二人的目光吸引到他身上。
大娘擦了擦眼角的泪痕,站起身,勉强地挤出一抹苦笑,哽咽了几次,才不让自己声音显得那么沙哑,有些为难道:“对不起呀,你看这,本店暂时不营业。”
“我跟你说话了吗?一边待着去,我在问他。”
赵国庆声音很大,直接把大娘吓得不敢出声,眼睛却始终盯着那个小年轻,瞧见小年轻没有丝毫反应,有些失望,“怎么?长这么大卤煮没卖过?”
“老娘被人欺负,屁都不敢吭一声?”
正是这最后一句,小年轻炸毛了,“你特么谁啊?在我家大呼小叫!”
“你还知道这是你家啊?”赵国庆皱着眉,言辞依旧冷漠。
一旁最会来事的龙哥这时也补了一句,“小子,你是不是想死啊?”
小年轻一看龙哥那身行头,顿时怂了,对方是混社会的,搞不好要出人命。
他刚想点头哈腰,气不过的赵国庆直接一脚蹬出,“谁教你这么弯腰的?”
“你们要干嘛!”
一旁的大娘起初不敢还嘴,自己吃亏就吃亏,无所谓。可一看到自己儿子被踹在地上,为母则刚,跳起来就要抓烂赵国庆的脸。
“俺警告你,别碍事!”
最聪明的陈南,很快啊,一下就制住大娘,将她按在墙上,不能动弹。
“你们不怕警察吗!”
此时坐在地上的小年轻也不装了,直接暴露本性,咬牙切齿的怒意像是要杀人。
赵国庆缓缓走到他跟前,蹲下身,“报警有用的话,你刚才为什么那样对你娘,你能这样做,打你是活该……”
他就是要告诉这小年轻,我就欺负你,咋的?
你有什么办法?
“你们这些混社会的早晚被雷劈死!”
“都什么年代了,还相信这种鬼话。”
赵国庆拍了拍小年轻那染得六亲不认的脑袋,“你自己不是混的?你相信吗?”
小年轻被怼得哑口无言,他长这么大第一次遇见这种状况。
“别动....我娃。”
尤其是边上正被人欺负的老娘,那一声声呼唤,好像要把他的灵魂撕碎了般痛苦,不争气的泪水从他眼眶里涌出。
“我错了,妈……”
“都是我的错。”
小年轻慌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跪在地上,只能一股脑儿把身上的钱都掏了出来,一边乞求着,一边将钱塞给赵国庆。
“别动我妈,钱什么的都好说。”
“老子比你有钱。”
赵国庆一把撒开了他的手,被刻意分好的各色零钱,如白纸般飘扬在空中,洒得满地都是。
小年轻崩溃了,歇斯底里地咆哮道:“那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老子给你指条明路!”
赵国庆比他还大声,一把揪起他的衣领。
“永远不要忘记今天欺负你的人是谁!”
“如果头上人管不了!”
“你就好好读书,去做比他们更强的人!”
“去把我,他,他们,还有我们上面的人,全都抓起来!”
赵国庆先是指了自己,最后一指,指向穹顶。
“你....”
小年轻还没缓过劲,抽泣着抬起脸,有些意外地看见一双眼睛,那是一双无比有神却十分疲倦的眸子。
可能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赵国庆的眼神,也不会忘记最后那句语重心长的忠告。
“孩子.....好好读书吧。”
直到最后一刻,一切才水落石出。
在场众人,除了一脸懵逼的龙哥和六上将,其他人都感触良多。
曾平默不作声,刚才发生的一切,他全程看在眼里。
没想到赵国庆居然是为了这么小的一件事,精心演出了一场黑脸独角戏。
心里暗自佩服的同时,也在反思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就丢了什么东西。
大娘更是拽着赵国庆的手不放,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着,不知道该怎么谢才好。
小年轻经此一事后,似乎瞬间就懂事了许多,主动把地上的钱捡起,交到老娘手中,哭着承诺,以后一定要好好读书。
“哎!怎么是你啊?”
就在这时,一个突兀的声音,是位戴着眼镜,头发稀白的大爷。
听起来,他好像认得赵国庆。
这熟悉的情景,赵国庆的心漏跳了一拍。
他可能认识友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