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本世界已经被吞了，我坠入黑域，碰巧形成天道。苦心经营，本以为能在茫茫黑域中寻找流浪的您，没想到，师尊过得如此得意。”
哇哦……
沈鹤云还以为总指挥缩头乌龟，不敢说话呢。
没想到一开口就这么咄咄逼人。
仙子微微撩开他的衣襟，查看刺青的形状，果然变成了龇牙咧嘴，怒气冲天的虎猫。
想好了要骂人就是老虎，心中有委屈就是小猫。
总指挥还蛮有活力的嘛。
“我……你！”
刘言道被质问得皱眉后退，审视秋水的眼神，依旧充满怀疑和不相信。
即便是只有他们俩知道的事，他也更愿意相信，谁偷走了徒弟的记忆，在这儿欺骗他。
“师尊是不愿意相信，还是不敢相信？
当年你一走，冠冕堂皇，说得像全世界都亏待你。我拼命登仙，试图为你讨个公道，结果呢？发现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这么多年，我只想问你一句，有没有后悔过？”
秋水的表情万分复杂。
一半是极为克制的痛苦冷静，另一半情绪化拉满，像是哭着哀求，即使是又一个谎言，也愿意相信的祈求。
刘言道压根不敢面对。
避开了眼神对视。
扭扭捏捏地斟酌着用词，“师尊当时也是为你好，若非如此，他们以后又怎么会放过你。你要理解师尊的用心良苦，我都是逼不得已。”
这是什么话？
“你叛变，出卖，走私，哈哈哈！到头来还要说是为我好？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责任？”怒极反笑，所有情绪迅速消减，化为心如死灰，冷冷道，“你做得最对的一件事，就是解除了你我的师徒关系。
祝盈，把星蓝石给他。”
祝雷仙子扔出一颗深邃幽蓝的星石，好笑地瞧着刘言道五彩斑斓的脸色，没想到啊，道貌岸然的，居然干得出这么多大逆不道的事。
卫程跟他一比，真是敬业负责。
脱离了总指挥附身的秋水，身体被掏空般，萎靡不振地捡起面具戴上，直接坐在地上不起来了。
“你和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言道强装镇定，声音不自觉地有些颤抖，紧握着代表敌人标记的星蓝石，失魂落魄。
现在这个人，绝对不是刚刚满脸委屈怨愤的千遥。
他是谁？
和千遥什么关系？
一体双魂吗？
“我是他的恶意。”秋水疲惫而慵懒地靠着桌沿，准确地说，文秋才是，三字头家族特别擅长记仇，小肚鸡肠，斤斤计较。
鹤云他们零字头，就是一派的冷漠自私，极端的还会发展成自恋，漠视所有生命，只为满足自己私欲。
秋水不是任何一个家族，却完美继承了文秋的所有恨。
有过之而无不及。
刘言道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迷茫地反问，“心魔吗？你是心魔？”
“差不多。”
“为什么是你主导？他原本的身体呢？”
“别骗自己了，你徒弟已经成天道，你还是个仙君，这么多年，连个上仙都不是。嫉妒就大方表现出来，一副关心虚伪的样子，给谁看？”
啊？
那副表情是这个意思吗？
不可置信，原来是不愿意相信徒弟走在自己前面的意思吗？
祝雷仙子求证地悄悄传音问鹤云。
“他在默默咬牙呢，眼神死死盯着，十分不甘心，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双臂紧紧环抱自己，紧张，防备，就是没有一丝好奇。”
问那么多，无非是打探更多消息。
如果来之前知道，徒弟成了天道，他肯定是要尝试策反，招安。
结果拿捏着师尊的架子，两句话谈崩。
懊恼，嫉妒，不甘，怨恨……
都把城里的心魔招出来了。
仙君的情绪确实好吃。
“仙君心绪如此激荡，怪不得能干下那么多蠢事。”
上一个心绪混乱的例子还是文秋，仙人心志不坚定，离死不远了。
“我也挺动荡的……”
鹤云提起刚登仙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的颓丧。实际上到现在，仍然没有完美解决，偶尔想起还是会崩溃，好在只是偶尔……
就像一道旧伤，时不时发疼。
究其原因，只是曾经作为心魔，吞噬的情绪反噬。
也是最后一场心魔劫，无声无息地发生。无限放大的负面情绪，瞬间就要将他压垮。
文秋当时，没熬过来。
祝雷仙子心疼地宽慰道，“熬过就好，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仙子……谢谢你。”
旁若无人。
星蓝石标记后，已经没人把刘言道放在眼里。
他不甘心，想着至少换个星白石。
事情没办好，回去也是丢脸，还不如先在这儿把面子放下，求个通融。
“仙子，我是卑鄙无耻，可……你们为此跟双星世界对抗，是不是太冒险了？天道任性，不过是投降，归入新世界的版图。而我们这些仙人，实打实地拼命啊。
就算仙子舍生忘死，也得为这位小仙君考虑吧？”
先放低姿态，再威胁，假意替仙子考虑利弊，最后又威胁软肋。
整体说得都挺软。
换个不敏感的人，恐怕会被骗了，以为他在真心担忧呢。
仙子一开始，也没有警觉发现。
只是最后一句……
小仙君什么意思？
水货，玩物，年龄小，不算正式仙君的蔑称吗？
秋水立马就阴阳怪气，“您少倚老卖老，咱们再怎么卖命，也是为本世界挣前途。不像您，死了也是为他人做嫁衣。”
“小友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刘言道勉强着自己赔笑，手心攥得紧紧，快要憋不住的气，惹得浑身微微颤抖。
仙子瞧得真切，知晓不能逼得太紧，拉了拉咄咄逼人的秋水。
扬起职业假笑，缓和地解释道，“这位是我道侣，并非其他什么。刘道友说得对，我确实该为他多考虑，特别是，怎么让他少听到这些闲言碎语，以免脏了耳朵。”
“真要如此咄咄逼人……在下只好……”
一颗双星缠绕的星蓝石，幽深近黑，交织的间隙中，尘埃呈环状流动。
刘言道不愿自断后路，再次妥协，“你们不过一方小界，吞噬殆尽，轻而易举。只需要派出一队人手，你们就将荡然无存。
但我们的天道心性纯良，不愿滥杀无辜。
不如都各退一步，换成星白石。
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
纯良？
真的不是记忆被漫长的岁月磨灭了吗？
变成一团无思无感，无心无情的道文。
这时候，仙君内部全面开战，拳头大的有话语权，跟下界的宗门差不多。
无欲无求，只为得道的仙人，死得最快。
拉拢不了。
又不愿意被对方得到。
杀了最方便。
祝雷仙子自己也深陷斗争多年，非常清楚，软弱的天道只会招致混乱。再多的中立派仙人，只要有一个刺头，整个局势急转直下。
因此毫不客气地讥讽道，“纯良的天道是混不到双星的，我猜猜，你们的模式跟君臣差不多吧？哈，人多也没什么好处嘛。
至于星蓝石，换是不可能换的。
反正满目皆敌，也不差你们一个。
拿来吧。”
话音未落。
秋水和沈鹤云同时感应到，激烈的情绪波动。
微微正坐，再次确认。
毫不迟疑。
出剑！
三柄魔剑层层叠加，污血腐败侵蚀，脊骨阴冷锋锐，珠簪刺痛神魂，钉子般准确凿入神魂的眉心。
仅仅控住他半秒。
足够了。
无数的心魔奔涌而出，从微不可察的神魂裂隙中挤入，将缝隙越挤越大，几近碎裂！
悠久年月中，做下的亏心事，一齐涌现。
可惜这是个没良心的人，他只会觉得那些人作为垫脚石，是他们的荣幸。
反倒将刘言道整兴奋了。
察觉到他要说话。
沈鹤云掏出金桂灵根，直刺丹田。
秋水捏碎几只虫子，毒液化箭，直刺刘言道的喉咙，试图让他说不出话。
短短一秒，瞬息万变。
祝雷仙子立马反应过来，沈鹤云发髻里的雷戟枪随心而动，直奔刘言道门面！
坐在场下的九旗，对局势变化格外惊讶，迷糊的眼神顿时凝重起来，坐直了身体，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助阵。
两兄弟稳若泰山，只是略显关注地远远瞧着，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去死！”
只此一句。
沈鹤云吐血倒地，昏迷不醒。
秋水咽下翻涌的鲜血，连连后退。眨眼间，再次被总指挥控制，所有心魔阵列瞬间一变，深入识海攻其基底。
被波及的九旗和两兄弟，当机立断，带伤退出战局。
真就一点忙不帮。
“冷静，别弄死了。”
总指挥从祝雷仙子怀里接过重伤的沈鹤云，将他安置到死星内域。
一扭脸就发现两人打到黑域外面去了。
救命……
全都是惹事精。
捡起地上的武器，用灵根打架，亏鹤云想得出来。
能侵蚀仙君完美躯壳的毒，不靠人力弥补的自然之毒，只有这种。
刺入丹田，哪怕只是微微破皮……
一，二，三……
黑影坠落，在铺天盖地的火海中，像一粒微不足道的焰火尘埃。
灵力凝滞，这才算真正掐喉咙。
鹤云挺懂。
言道的关键所在。
总指挥欣慰地微笑，挥了挥巴掌长的金桂枝，飞身上前接住师尊。
公主抱，顺便在背上再捅几下。
送回去当传染源，赚！
“还没死呢！再给我打几拳！”
暴怒的祝雷仙子，怒发冲冠，虎视眈眈。
言道落在仙子身上，像毛毛雨一样。
本就落于下风，差了一个大阶的刘言道，被下了毒，很快便节节败退。
“小心毒沾手上，有这功夫，不如去把那只妖仙处理了，别弄死。”
总指挥本想偷拿星红石，但又觉得，派过来的两位仙人都半死不活地回去，还友好怕是太假了。犹豫着拿了星白石，心满意足，又捅一下。
完全说不出话的刘言道，恶狠狠地盯着他。
“师尊，你会没事的。过些日子，等那只凤妖回来，我就送你回去。”
总指挥还顺手偷了储物戒，多年不当人，还是如此娴熟。
仙子压抑下的愤怒，转为担忧。
“鹤云呢？他没事吧？”
“他有点情绪反噬，经脉断了许多。好在体内没有关键的东西，又有两颗仙丹护体。
总体上没事。
你先安心处理好事情，他在内域里，很安全。”
人形沙包。
等待的时间里，被怒火滔天的仙子和笑里藏刀的秋水轮番折磨。
妖仙找是找到了。
它俩玩挺好。
白宇那个缺爱的玩意，都快被勾跑了。
总指挥一点不心急，跑了好，相当于给双星找了个大麻烦。
对面是君臣模式，白宇就相当于有野心，有能力，刚刚从敌人手里挖过来的将军。
没本事驾驭，一剑杀了。
其他世界，谁还敢投靠？
双星有三个以上的生命星，内部分裂是大忌。各个世界拉帮结党，突然来了个外人，肯定都想拉人入伙。
搞孤立，君主反而觉得他纯粹，可以信任。
白宇他，害怕孤独。
肯定会选择一方加入。
这人死脑筋，对待一件事跟妖兽似的。但对待人又非常八面玲珑，温和宽厚，将两面三刀发挥得淋漓尽致。
搞内斗，白宇绝对没毛病。
要是能直接将双星拆解了……
总指挥知道，仙人是消耗品，该用就用。打仗嘛，军队有点伤亡很正常。
要是一味爱惜，是打不了胜仗的。
以前，是他舍不得。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几个歪瓜裂枣。
问题多，品行差，还限制下界正常的升仙渠道。
早该处理的。
唉……
一步错，步步错。
上行下效，长此以往可不行。
“总指挥，你要改制？”
“不要随便看我的想法！”
“我就在你脑子里，我也不想看啊！”
“……”无法反驳的沉默，总指挥恼羞成怒地一脚将沈鹤云踢出内域，“醒了就快滚！”
再次立于空荡荡的界域，望着身后遥远的扶光。
算了……
回月宫躺着吧……
扶光太热。
“仙子，我回天雷殿了，不用担心，我没事。”
报个平安。
刚进门，躺到柔软的床上，彻底睡死。
修士可不能睡，大概又是昏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