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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花却抬眼看见她唇边、眉眼之间那对他无可奈何的笑意,又觉得这一切都值得了。

只要她对他笑一笑,他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明月白了他一眼:“不是说和我一起看戏的?”

花却坐正了身体,露出一个无辜的笑:“是啊。”

两人安静的看向下面的舞台,但他却没有观戏的兴致,不一会,又偷偷地瞟向身边人。

花却放缓了呼吸,凝视着她的笑颜。

她放松的时候脸上会有很多生动的小表情,不管是眼睛眨动的频率还是细微勾起的唇角,全部都诉说着她的心情舒缓而惬意。

他从未如此细微的观察一个人的表情。

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花却从封行之那里学习了许多东西,他本该有很多词汇诗句来形容她,顾盼生辉、骨肉均婷……

亦或者“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的美丽。

但他看着她的时候,脑袋里一片空白。

花却没办法用什么美丽的词语来形容她,他只觉得她可爱的让人爱怜,叫人喜欢的心口发烫。

他为她神魂颠倒。

花却看的出神,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是日头西沉,舞台上已不知轮换了多少人,他们该回去了。

他整理好自己的领口,同她一道回去。

他们回到府邸的时候碰到了在看花的魏少陵。

就好似那天夜里的对话从未有过,他一如既往的和她打招呼:“师傅。”

明月微愣,却没能从他脸上窥探到什么不同寻常的感情。

朦胧的泪光、脆弱的期待都不存在于他清寒的脸上。

魏少陵已不是原着里的圣僧、更不再是青莲佛子,但她仍觉他本不该被情爱而困缚。

就当那是场梦吧。

她笑着点头:“好好休息。”

花却跟着抬手打招呼:“哟,魏兄。”

魏少陵看着他那灿烂而愉快的笑脸,紧绷着脸,他第一次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有股气堵塞在胸口处里,闷得他几近窒息。

他应该平和、应该友好、应该负责,他要当一个合格的弟子。

可魏少陵不知道,若他不仅仅只是想要当一个弟子,他该怎么做。

这些时日,他如认命的困兽一样,就这样静静旁观着被疏离的自己。

痛苦的、贪婪的、自作自受的自己。

他会记住这苦涩的味道,恪守自己的身份。

因为他恐惧于被丢下,再也追不上。

魏少陵看着花却,那如霜的纯白色眼睫微微颤动了许久,最后还是颔首回应了。

“师弟。”

花却纳罕的看了他一眼。

虽然是他主动打招呼,但他从未想到魏少陵会态度平和的回应,这实在奇怪。

要知道来到福州以后二人矛盾进一步激化,除去平日上值办公的时候公事公办,其他私下时间都冷冷淡淡。

这种久违的友好甚至让人受宠若惊。

但花却绝不会因此放松、让步。

他点点头就回神紧追着明月姑娘的脚步,跟了上去。

两人的脚步声重叠。

终点已至,明月打开房门,再回头,看见花却探头探脑的站在门口。

既不进来,但不想离开的样子又很明显。

好吧,她微叹一口气,招了招手:“不回去就进来喝口茶。”

整个府邸,所有人都知道,明月姑娘这里的东西最好吃,包括茶。

就算是花却这种不懂得品茶之人,也能喝的出来那浓郁的茶香和回甘。

他拿着茶杯,小口小口的抿。

升腾的薄薄雾气模糊了眉眼,却无法模糊他灼热的视线。

明月被这样盯着,几乎要以为自己是他下茶的茶点,她垂下眼眸错开视线,却忽然听到一声呼唤。

花却手上紧紧抓着那个空掉的茶杯,口腔里弥漫着苦涩的茶香和回口的甜,他看着她。

她端着茶杯的样子和他全然不同,他是喝,而她是品。

她坐在那里,与这雕栏玉砌、富丽堂皇的房间完全不相融。那总是含笑的眼眸垂下、唇线拉直,被茶的雾气所朦胧。

皎洁、清滟、凛然,就似一弯苍白模糊的月亮。

她应该在常人所不能抵达的世外仙境之中,她应该在能为所有人瞻仰的天穹宫殿之中,她甚至应该存在于水面之上,成为一捞就破碎的水中幻影。

本该如此。

可是现在她就存在于他的面前,她投身这片滚滚红尘、真切注视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她究竟想要什么?又是为了什么存在于这里?是为了一个平等的、自由的、充满欢笑的人间吗?

那如果他做不到,她会失望吗?会离开吗?

就像是这几日让他煎熬万分的疏离。

如果他做到了,她会更多的看着他吗?

就如他想象中的亲密。

花却忽然就很想为她做些什么。

以后实在是太远了,就在现在,他急切的想要得到一个笑颜。

所以他开口:“明月姑娘,我为你做什么吗?”

明月为他这跳跃的话题感到疑惑,微歪了下头:“什么?”

“我想为你做些什么,什么都可以。”

他的语气太坚定,就好像她说让他去摘星星,花却也会马上去想办法摘下来给她。

于是她看着他,半晌,很认真的说:“那你要一直和我当朋友。”

他喃喃自语的重复了一遍:“朋友……”

“对。”明月笑着说:“我没有什么其他想要的东西,也无需你为我赴汤蹈火,只需要你一直和我当朋友就足够了。”

他以后会是仙朝的至高主宰,不管是为了登仙引、还是为了他们之间稳定的盟友关系、以及她想要做的事情。

这种太过不稳定的情感关系都不应该存在。

花却忽然安静下来了。

他凝望着明月的笑颜,竟有点小心翼翼的、试探一般问:“我们不能不当朋友吗?”

花却这么多年,始终被困在一句杂种异类之中。他渴望被接纳,希望有一个人会喜欢一无是处、面目奇怪的自己。

望着她的侧脸,他就会感到自卑。

花却从来不是什么遗落的绿色宝珠。

塘里没有蚌,只有花。

荷塘里的粉白荷花出淤泥而不染,莲蓬里的莲子清甜可口,而他两者都不是,他是埋在荷塘淤泥里面的莲藕。

费劲千辛万苦挖出来,洗干净了,一口咬下去,在那略甜的味道之下是莲藕干涩的口感与夹杂在其中永远无法完全洗干净的、硌牙的沙砾。

他就是这样的莲藕。

鸡肋、硌牙的花却。

那是第一次有人说喜欢他的绿色眼睛,第一次这样坚定的被人选择。

他不是她选中的人吗,命定之人。

他不想放弃,他想要争取。

明月微叹一口气,然后发现她今天实在是已经叹了很多口气了,于是叹到一半又停了。

她问:“不当朋友,那你想要当什么?”

花却看着她,渴求的爱欲流淌在他体内,他的呼吸灼热、视线发烫。

翠色的眼瞳莹亮柔软、其中含着的脉脉柔情磅礴的快要如水溢出。

他说:“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