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沉默了两秒，还是顺着他的思路随手给他弹了个清洁术。
眼前脏兮兮的花却马上变成光彩熠熠的花孔雀。
她问：“然后呢？”
明月可不相信这就是真相了，之前观雪不成那个晚上他身上可没有沾染血迹，不是照样表现出了闪躲的神情。
就这样放过的话，花却下次一定长记性，但他学会遮掩却不代表这个问题被解决了。
“你现在和上次观雪一样整洁了，那你上次是为什么紧张？”
花却最不擅长的就是倾诉。
他不会袒露自己的迷茫、心事。因为他一直被视为异类，没有同伴，也不会有人在乎与理解他的心。
花却早已习惯。
他一遍又一遍的向其他人展示“他没事”这个事情，于是其他人也相信了。
但是，为什么她非要深究呢。
花却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撬开壳的蚌，在被打开之前尚且还可以靠想象期待里面的璀璨珍珠。
但若是被打开以后，看见了蚌里面的砂砾与不存在的珍珠以后。
她会离开吗？
花却沉默的时间太长，长的不同寻常，长到明月准备放弃追问。
若他真的不想开口，那实在不必逼迫。
有一些心结或者伤疤就是难以启齿的，外人也无法真切体会他的心情，说出来也无法缓解。
她解释的语气柔软：“你如果实在说不出来的话就算了，我并不是想为难你，只是觉得朋友之间不用避讳太多。”
“之后如果你愿意说了可以...”
她的话没能说完，花却伸出手牵住明月的手，她能感受到带着那老茧的粗糙掌心很热。
他向前一步，不安的看着她：“我可以说，你等等我。”
花却不想拒绝她。
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把那些复杂又纷繁的杂碎念头讲出来。
因为他从未想过把这些付之于口。
“好。”明月说：“我等你。”
她平静的望着他，目光带着鼓励。
花却看着她出了神。
他不知不觉就开了口：“我只是觉得在你面前自惭形秽。”
在和大家相处融洽的时候，有过几个瞬间他觉得自己已经和他们都一样，但很多时候他又会觉得他仍旧是以前那个不被青睐的异类。
特别是在她面前的时候。
明月又等了很久，一直没等到他回答，才不可置信的确认他确实讲完了。
她没忍住抽了抽嘴角，上下左右打量了他一遍。
没看错啊，这人站在太阳底下帅的都快发光了，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好吧。
她问：“是哪些方面会让你这样觉得？”
花却被她看的有些紧绷，牵着她的手稍微用了一点力，但又很快松开。
“很多。”他回答：“外貌、内在都有吧。”
眼眶里这对绿色的眼珠还有敏感的内心，他从小到大花了很大力气，全部都没办法。
染不黑，改不掉。
“外貌和内在...”
明月思考了一会决定一个一个解决。
她反手牵着他往前面走过去，很轻易就在拐角之后的走廊抓到一大团挨挨挤挤满脸惊慌的将士。
其实从刚刚开始一直不断有将士路过，然后在见到他们二人谈话的场景时满脸见鬼的转头就走。
有些还走不干脆，在拐角探出半个脑袋试图看热闹，两只眼睛写满八卦。
到后面，明月感知中，缩那个拐角后面试图听墙角的人不下二位数。
不过她一开始就设了隔音结界，再怎么耳朵灵敏也什么热闹都听不到的。
在这些人满脸完蛋的表情中，明月牵着下意识沉了脸的花却问他们：“你们觉得我和你们的花刺史，谁长得好看？”
此言一出，除去笑眯眯的明月，其他人全都目瞪口呆。
花却本来看见这些人不务正业躲在墙角看热闹这么欠收拾，正沉着脸想之后的惩罚，这会被惊的微睁大眼睛。
随之而来的就是浓烈的窘迫，他摇了摇牵住她的手，侧头轻声问：“明月姑娘，这？”
至于其他将士，本来被抓住以后丧了个脸，这会听到这个问题，再盯着他们牵着的手，面面相觑以后脸上忽然挂上了调侃的笑。
虽然花却在世家大户口中是个阎王，但在他们这些士兵和平民眼里，花刺史是个伸张正义的好官。
北地民风彪悍，花刺史还很强，性格也很爽快、不拘小节。
大家都很拥戴他，自然也关注他。
花刺史桃花运极盛，但他本人不管大小姑娘全部都拒绝了，从没闹出什么桃色传闻，这让大家少了很多乐趣。
但今天，清扫完林家正打扫残局的时候，冒出个小姑娘来找花刺史，两个人还拉拉扯扯谈了许久。
此时也清扫完了，没有什么要紧事，只剩下些把守巡逻还有把东西造册搬抬走的杂事，大家可不就想看看热闹。
虽然还没听到墙角就被抓到了。
但这会，听到这个问题胜过所有墙角。
就算之后被惩罚也值得了。
有个衣服明显不一样的小头头胆子最大，笑着喊了一句：“俺说不出谎话，要俺们说肯定是花刺史好看，但是花刺史眼里肯定姑娘你最好看！”
有情人嘛，在花刺史眼里肯定是她最好看的。
紧跟着就有人起哄：“问花刺史！”
“快问花刺史是他好看还是姑娘你好看！”
紧接着就是一群意思差不多的复读，最后边还有位混在其中拱火的乐子人：“回答错就让他回去跪搓衣板！”
花却涨红了脸，咬牙切齿要他们闭嘴：“快闭嘴！你们这群小兔崽子乱讲什么！”
明月却笑眯眯的看着他：“他们说的不都是实话？你确实长得比我好看。”
她脸上带着伪装面具，除去气质，单轮脸，确实是花却好看许多。
将士们没说错，她也不在意这些，她又无需靠脸。
花却凶恶的把仍旧在起哄的一群人赶走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他脸上的红色还未散去，语气也难得羞窘：“明月姑娘，你就别取笑我了。”
明月眨了眨眼睛：“看来你还是不相信。”
花却：“？”
他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她拉着他往前走。
他不好的预感成真了。
迎面每一个碰到的人都会被明月问一遍刚刚那个“吾与刺史花却孰美”的问题。
花却眼睁睁的看着每一个人的表情几乎一模一样的从“疑惑”再变成“小情侣真会玩”，到后面他干脆单手捂着脸，被明月牵着走。
他能想象之后几天这件事会被怎么讨论。
就算是花却这种厚脸皮的人也感觉他之后几天真的没脸见人了。
他们走遍了整个林府，问遍了几乎林府内所有将士官吏，基本九成的答案都是回答花却美。
明月和花却站定在门口旁边隐蔽的假山群里，问他：“现在，你觉得我和你谁更美？”
她花了这么大力气，一遍又一遍的问，被看尽了热闹，就是为了最后问花却的这个问题。
他长得很好看，面对她实在不必自惭形秽。
花却终于放下捂着脸的手。
明月看见他的脸上覆着秾丽的红色。
“明月姑娘。”他说：“谢谢你。”
花却没有回答那个问题，反而认真凝望着她：“但我还想知道你的想法。”
她的回答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明月笑了一下，第一次这么认真的观赏他的脸。
花却的头发其实有些偏栗色。
他站在阳光下的时候，绿色的眼瞳就像是蓝天之下那无边的绿色原野。
就算是冬天雪地里，看见他的时候，你都会恍惚觉得，现在好像是夏天一样。
因为他就是夏天的具现式。
热情、喧闹。
明月看着他的时候，觉得自己再不会碰见第二个这样的人了。
“我觉得你更好看。”
她抬手，食指屈起，指节在他的眼尾蹭了一下：“特别是绿色的眼睛，就像是宝石一样。”
她笑着说：“这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绿眼睛。”
他那双绿色的眼睛微微睁大，随后居然变得湿漉漉的，就像是被露水沾湿的青草地。
花却想，被这些问题困扰的他实在是太笨了。
他伸手牵住她那停留在他眼尾的手，轻轻吻了一下，然后绽开一个璀璨的笑：“但在我心里你最美丽。”
无人能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