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内,阿榆急奔向被绑在石柱上的师缡,身后一把蛇形血色长刀腾空出现,疾速向她刺去。
黑袍人瞬间现身牢中,欲伸手拦截,可已然不及,长刀狠狠插中阿榆心口。瞥见刀身侵染的炼狱妖气和妖血,他的脸惨白抽搐,恶狠狠的回身,望向身后的水妖。
见暗杀得逞,隐于地牢石门后的水妖现身,一身臃肿的肥肉随着奸笑狰狞晃动,身上的黑色魔气缭绕,黑袍男人顿时知晓其幕后指使之人。
贱人,竟敢坏我大事!
见阿榆必死无疑,黑袍男人瞬间消失,去寻那坏他大计之人泄愤。
疼痛传遍全身,疼到窒息,阿榆身子僵住,站在那里动弹不得。摇摇欲坠之际,发间木簪脱落,随着墨发洒落一身,血中异香喷薄而出。
知道自己躲不过此劫,她忍痛勾起唇角,只是太痛了,嘴角抽了抽,笑得异常难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绣着肥嘟嘟丑丑小鱼的手帕。
倒地瞬间,她手中的手帕掉落,里面裹着的四颗“仙丹”随之撒落一地……
“阿榆……不,不要——”
龙涎珠离体,师缡虚弱至极,挣脱不了铁链,随着最后一声嘶吼,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喷出,昏死过去。
此时,小院密室内的龙九缡心口猛然刺痛,他捂着胸口,脸色瞬间白了,阿榆身上有他下的封印,现封印出现异常,阿榆定是出事了。
小院里,邱夜正准备带着青獠出去寻人,突然眼前金光一闪,眼巴巴地看着龙九缡腾空冲出院墙,大惊,低吼道:
“你不要命了?!”
不但冲出逆鳞封印,还破了密室结界,本就重伤未愈,眼下真真是不想活了!
一个个的都自不量力,净给我添乱!
扛起逆鳞,拎着被他揍得鼻青脸肿的青獠,邱夜忍着怒气,追了过去。
阿榆倒下去的瞬间,龙九缡终于赶到,将她揽入怀里。
看着眼前近乎透明的男人,她抬手想帮他擦去嘴角的血,可已经没力气了,无奈一笑,阿榆释然。
“死前……还能见到你,我……”
随着龙九缡的灵力逝去,阿榆脑海里那些片段再次浮起。
诛仙台上,血顺着喜服流了一地,男人手执逆鳞长剑将她护在身后,最后一道雷刑过后,他颤巍着,缓缓回身……
“阿榆,待我禀明父亲,便来迎娶你,到时我们就在凡间买个院子,看夕阳,赏花海,吃遍凡间美食……”
“替我……好好活下去……去看夕阳……赏花海……”
“不——不要——”
“我们说好的,执子之手,生生世世,若非白首,死亦相随……”
在看清那张脸的一瞬间,阿榆惊得双目圆瞪,眼泪肆虐而出。
是你……原来是你……可一切都晚了……
一阵猛烈的身心巨痛,她当即昏死过去。
青獠寻着气味,带着邱夜紧赶慢赶,终于在龙九缡灰飞烟灭之际赶到,他一手接过阿榆,一手将灵力输向龙九缡。
盯着阿榆胸口那把刀,邱夜登时冷汗直流,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这把刀本就是灭灵蚀骨的凶器,此时却被注入九重炼狱的万恶妖气,又浸染妖血,贯心而入……此刻妖毒已蔓延全身骨髓,纵使是上神也难逃一死。
“还……有救……”龙九缡强撑着睁开眼,虚弱道,“冰菱镜护住了心脉……快带她止血……”
因浸泡过万恶妖血,刀身刺穿阿榆之后便化成只有刀形的液状,开始侵蚀她的肉身,用手根本拔不出。
毫不犹豫,邱夜割开手腕,握住刀柄,将灵力注入源源不断流出的血中,血顺着刀柄快速流向刀身。
随着脸色越来越白,浑身的血流了近半,他的身子开始摇晃,眼看撑不住,终于在最后一刻将妖血尽数冲走。刀身原形露出,邱夜趁机将其拔出,掏出随身的药为阿榆止血。
可刀拔出之后,血从伤口处汩汩而出,如何都控制不住,石室内,血中异香四溢。
被邱夜的到来吓得隐于石门后的行凶水妖难以自控地现身,看着阿榆蠢蠢欲动。
邱夜瞥了他一眼,冷得冰锥般刺过去,水妖登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伏地求饶。
“饶命……”
话音未落,水妖化成粉末,魔气尽散,石寨上空的迷雾法阵不攻自破。
将龙九缡收入逆鳞,邱夜抱起阿榆往外走。
石寨外,师忠和水妖们已经杀红了眼,邱夜出来后,水妖们被阿榆血香所诱,更是失去理智,转身向邱夜攻去。
小院上空的遮天结界突然变弱,桀英感知主人遇险,稍加加固后便顺着主人踪迹赶来相助。
“杀——”
邱夜只冷冷说了一字,桀英浑身不由得一紧,从未感到如此恐惧,主人眼神里的杀气弥漫,堪比炼狱之气,而那主人怀里一动不动的血人儿,让他意识到事态严重。
转眼间,所有水妖灰飞烟灭。
师忠已将昏迷的师缡救出,随行的胡军医赶来救治,发现师缡并无伤处,仅是虚弱至极又气急攻心才昏迷不醒。
而为阿榆把着脉时,他胡子也不捋捋,直摇头,之后又是撒止血药粉又是扎针,可依旧止不住血。胡军医本是宫中御医,老皇帝赐给凤麟军老将军所用,医术超群,他说没救,就真的没救了。
见状,邱夜瞥了桀英一眼,他当即明白主人之意。凡人医术无用,他们要赶快回小院另寻他法。主人气血虚弱,灵力消耗过度,便由他带着他们瞬移回小院。
琼木屋内。
阿榆身上被血浸透的衣衫脱下时,冰菱镜已成粉末散落一地。
从伤口来看,那刀穿破冰菱镜正中心脏,却被心脉上一道符咒挡了,心脏并未受损,眼下只是止不住血。
邱夜已无暇顾及这符咒出于何人之手,照这样下去,她也是死路一条。
不停往伤口上撒着他自制的紫金藤止血粉,平日阿榆磕磕碰碰,都是当即止血。可现在,血还是不停往外渗,血香混着紫金藤香,令人神魂颠倒的异香充斥着整个房间。
院外开始躁动不已,意志薄弱的小妖失去理智,拼命往院子结界撞去,撞得头破血流,而已冲进小院的十几只尽数被桀英格杀。
床上的小人儿脸白如纸,邱夜按压在伤口上的手微颤,手下的心跳已经微弱到近乎没有。
这时,一朵九瓣血色莲花从他满是血的手指缝里飞出,接着又是一朵,两朵,三朵……
“九重血魂莲——”
血魂莲越来越多,在房间里一圈一圈飞着,突然集体向门窗撞去,企图飞出去。
邱夜震惊,猛然起身,若让它们飞出去,引出无间炼狱的恶鬼,他们啃噬光阿榆的血肉和灵气才会罢休,否则将会追逐她至死方休,而且他们来的路上方圆百里将生灵涂炭,这动静必然会惊动神界,阿榆还没被吃掉就必会被天界发现踪迹。
“好恶毒!”
用脚指甲盖儿都能想出来,定是涟月那毒妇设下的诡计,邱夜刚踏入匪寨便察觉到她的气息,他不解这个女人何处学来的此种阴毒禁术,此刻只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挥手间,邱夜在房中布下法阵将血莲压制,暂时不会冲不出去。
突然,院中瞬间安静下来,血莲也落地散开。
“主人,黎药神君前来拜访!”
门外,桀英神色慌张来禀。
闻言,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阿榆,邱夜不知该喜该忧,若让神君出手相救,那等同于将她拱手送回天界。
屋内不见动静,桀英乱了分寸,推门而入,只见主人神色凝重坐在床边,手握那根狼语花木簪,簪子在地牢坠落时断成两截,里面露出一片指甲大小的鱼鳞,红、金两色相间。
“主人,这是……锦鲤一族之物?”桀英惊愕又惊喜,老夫人被害一事终于有了线索,随即定睛一看,发现那鳞片边棱有一层若隐若现的龙纹……
是跃过龙门的锦鲤!
“莫不是浩澜宫那位?”
邱夜未答,犹豫间颔首默认,“这上面确实有侍女玉兰的气息,可单凭这鳞片不能确定她便是幕后主使之人,况且,老夫人与她无冤无仇,她不会无缘无故对我们下毒手……”
掌心化出红莲炙火,邱夜紧皱眉头,下一刻便眼神坚定,将木簪点燃。
“不,主人,这是老夫人遇害至今唯一的线索,万不可毁掉!”桀英下跪乞求,可已然来不及,神木在灵火中化为缭绕金雾,萦绕于床前。
“眼下只有此神木才能掩盖小榆儿身上的异香,我断不能让黎药神君发现她,”回头看向窗外,院外仍有不知死活的小妖前仆后继向这里扑来,仅是忌惮黎药神君在此才停步墙外,邱夜眼里杀气甚浓。
“再拖下去,恐怕天界也会察觉异常,我已将龙九缡和青獠交给阿沁照顾,你守好这里,我去去就来。”
跨出门之际,他瞥一眼地上的血魂莲,在神君之气镇压下还蠢蠢欲动,邱夜眸子低垂,暗光一闪,毫不犹豫划开手腕伤处,将那朵血莲置入……
“主人!”桀英痛呼扑去,却晚一步,眼看着主人被血莲占据身体。
那血魂莲本是恶鬼邪气制成的引路诱饵,出了宿主之身为恶鬼引路期间,一旦再入新体,必先将那人心神摧毁,脑中如同被万只蚁虫啃食,心中若被千把利刃刺中剜搅。
邱夜痛得在地上缩成一团抽搐,桀英见状欲割开自己血肉将血魂莲再度引到他身上,被地上的男人拉住制止。
强撑着爬起,邱夜咳出一团黑血,邪魅一笑,这下小榆儿有救了。
待他跌跌撞撞冲到自己房中,正襟危坐桌边的白发老头儿见状一怔,疑惑顿生。
为何中毒的是他?!
回过神来,黎药神色一黯,搀着邱夜落座桌边,随身掏出一粒药丸喂其吞下,随后注入灵力将药丸化于体内。
“君上何故惹上这等邪物?”见男人面上有了一丝血色,黎药老儿松口气,“还好中毒不深,可也伤了心肺入了骨髓,且安心静养半年吧!”
“……多谢世伯相救之恩!不知为何近日家中总有邪祟来袭,不知世伯可否多赐几颗神药?”缓缓起身,邱夜双手搭于额前,躬身行礼。
“使不得,使不得,老夫受不起!”上前将他扶起,黎药神君神色纠结,内心整顿一番才又缓缓开口。
“冲着我与你父亲的竹马之情,我也不会袖手旁观,但今日我来是有他事,”抬袖间,他拿出一方形锦盒,推到邱夜面前,“受人之托,将此物送于你。”
锦盒内置一颗褐色的丹丸,邱夜看着有些眼熟,可又认不出是何物。
“这是重生丹。”
“……我父君的?”
重生丹,狼族族长成功历万年劫后内丹所化,死后将此丹传于下一任族长,只有服用此丹才能成功渡劫,否则将死于雷火之下。
“他不是历劫不成而陨了吗?何来的重生丹?”
黎药面露难色,思忖一番还是决定告诉他真相。
“他是日日思念你亡母,终抑郁成疾,趁历劫之际寻她而去,又恐你历劫无望,便托我在他劫后将此丹藏下,待你历劫前交付于你。”
“……”
“他本就性子倔强,哪能让族人见他情殇至此,我也于心不忍他饱受折磨才允下此事。你母亲之死他愧疚万分,终是没饶过自己,你莫怪他弃你于不顾……”
数千年来,邱夜一直记恨那人为了族人抛弃他们母子,最终害得母亲抱憾离世,原来,他竟如此深爱于她……
拭去眼角泪痕,邱夜破涕为笑,终得释然。
“我这还有些丹药,可止血……额,清除你体内余毒。但若是中毒太深,或者……情况更重,比如毒从心口而入,贯及肺腑入了骨髓,便要服用这重生丹了,额,还需外加一味药,方能活命……”
眉头隆起,邱夜神色凝重看向眼前这眼神飘忽,吞吞吐吐的小老头儿。
他说的不会是小榆儿吧,为何如此对症?
“何药?”
“轮回界中,无望海之海眼。”
脑中一片空白,邱夜再度感到绝望。换做以前,他还可以拼死一搏,或许可以拿到那万恶之源来以毒攻毒,而现在自己的情况,轮回界都不一定进得去。
“那个……你可以找找帮手,什么会飞的鸟啊,黑的啊白的啊,嗯,成功率更大一些。”捋捋胡子,黎药神君眼神往上斜,恨不得站起来直指天上,将事情挑破了来说。
心慌的坐立难安,真是难为死他老头子了,一大把年纪还被胁迫干这偷摸之事。
那人说了,若直接点破,他就不用再回天界,就地刨个坑将自己埋了就成。
邱夜也不傻,当即明白他所指何人,可这老头儿实在可疑,二人虽见面不多,但他深知其一心醉于医术,为人坦荡直爽,何时变得说个话都这般拐弯抹角,遮遮掩掩?定是心中有鬼!
又想起一人,邱夜决定试他一试。
“世伯,可识得这娘娘庙老王先祖?”
“什么老王老张,老夫哪有心思结交,天天围着药炉转……”
“那您的凝息石赠予了何人?”
“唉,哪是相赠,明明是被天……”
突然,黎药老儿身子一顿,伸手捂紧嘴巴,神色慌张到不知所措。
“贤侄,我,我好像闻到我那药炉糊了……告辞告辞,不送!”
起身冲到院门口,看到门旁的木锹,黎药苦着脸伸手拎了扛在肩上,回头叹气:
“贤侄,借你木锹一用。”
且不说今日之事是否办成,他搞砸了更严重的一事,刨个坑将自己埋了算是从轻发落了!
“主人,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床上的人仅剩一口气,已无吞咽之力,桀英眼看着重生丹和其他几颗丹药被主人嘴对嘴喂进阿榆口中。
黎药神君的丹药果然有起死回生之效,阿榆伤口立刻止了血,脉搏恢复平稳。院外也随之逐渐归于平静。
片刻后,阿榆的身体变成七八岁孩童模样。这就是重生丹的功效,返老还童,重塑肉身,宛若重生。
“现在怎么办,没有重生丹,您如何躲过万年浩劫……”
“她若是死了,我也不必躲了!”
……
此时,邱夜突然意识到,他在此处建院极其隐秘,黎药神君是如何知晓此处的?
抬头望向娘娘庙的方向,他疑团更重。
老王,你到底是谁?黎药神君,你又是何人所派?你们究竟是敌是友?
“桀英,将阿沁她们接回来,现在就去!”
桀英前脚离开,他便画一道符信,传给玄鸟。
为阿榆换上干净的被褥后,他坐在床边,轻轻掖好被角,看着那张依旧黑紫的小嘴,他神色焦急又眷恋不舍,松开那双冰冷的小手,毅然决然出了门。
到了门口,终究还是不舍,他回身最后望一眼床上柔弱不堪的女人。
小榆儿,若我能活着回来,我们拜堂成亲可好?
这一次,我不再临时替代,而是堂堂正正,明媒正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