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阿榆拉着怀孕的“花花”给她磕头,李阿婆心疼又欢喜得赶快上前搀扶。
她拔掉“花花”头上的鸡毛,又将自己头上的木簪拔下,踮着脚插在他发冠上。紧紧抓着他双手,阿婆盯着这个“孙媳妇儿”左右看不够,还时不时扫一眼他的肚子。
师缡那个脸啊,红得可以染一锅鸡蛋。
“阿牛啊,快去抓只老母鸡,给你媳妇儿补补身子。”
阿榆猜得果然没错,阿婆就是将她当成被偷走的孙子李阿牛了……
临走前,阿婆硬是把那只刚刚打死的老母鸡塞给了他们。
早饭都没吃,又过了午饭时间,阿榆饿得肚子咕噜噜叫,便在后山一棵大树下准备烤鸡吃。
“我不吃鸡!”
这语气,怎么听着都像小媳妇在撒娇,师缡被自己臊到了,脸滚烫,忙别开了头。
自刚刚被当成别人家孙媳妇,他看到阿榆总感觉自己气势提不上来,真感觉面前这个瘦小的“男人”是自己夫君般,他可受不了这娘们儿唧唧的感觉。
想到这里,师缡心跳有点快,摸摸胸口,发现衣襟内的符咒不见了……
半个时辰后,他带着一兜野果回来,老远就闻见一股奇特的香味,像是肉香但又清爽,让人闻了神清气爽又胃口大开。
这时,师缡发现“夫君”身边还有一个人,看那体形,好像是小翠姑娘,俩人背对着他在吃东西。
心里正踌躇要不要过去,可脚步却未停下,自己从未有过这般强烈的口欲,那个香味真真太诱人了。
他未到跟前,小翠突然扭过头来:
“公子……”
师缡吓一跳,只见她吃得油光满面,咧嘴冲他笑时露出嘴里塞满的肉。
“快来……”
话未说完,小翠给暖公子递鸡腿的手突然收了回来,然后猛然回身,紧张地看向阿榆。
公子一脸冷漠,对自己犯花痴的女子太多,见怪不怪,只是他心里有点犯嘀咕:
这姑娘脸色突变,莫不是……噎着了?
看着从小翠嘴里掉出来的一尺多长的舌头,阿榆也是被吓住了。这也太突然了,小翠更是紧张得额头冒汗,大着舌头声音颤抖:
“他森桑有想妖副!”
阿榆瞬间明白小翠话里的意思,他身上有降妖符!
看这模样,小翠应该是只蛤蟆妖。
阿榆本就觉得亏欠村民们,断不能眼看着他们被打回原形捉了去,也顾不上恶心,慌忙将小翠的长舌头卷啊卷,硬塞回了嘴里。
师缡只见二人背对着他,头顶头凑在一起捣鼓什么。
……不就一只鸡嘛?虽然闻着确实让人有点忍不住,可也不至于藏起来吧?
两人再回头看向师缡时,满脸堆着瘆人的假笑,小翠更是皮笑肉不笑,捂着嘴起身,摆摆手就跑了。
再不跑,她的蛤蟆真身就撑破衣服了!
“她吃饱了,呵呵~~”佯装镇定,可还是有点不自然,阿榆刚刚真是被吓到又恶心到了,“那个……吃得有点多哈,呵呵~~”
多到衣服都快撑炸了?
看着地上那一小堆鸡骨头,师缡眉头一皱,在火堆边坐下。
还真是一口不剩啊,可……看这骨头也凑不够整只鸡啊,莫不是连骨头也吃了?
趁他愣神,阿榆悄悄用水壶洗了手上的蛤蟆涎液。
“给你留着呐,等着啊!”
说着,她将柴火挪到一边,从灰烬下面刨出用苇叶包着的大半只鸡。打开那一瞬,香味扑鼻,师缡咽着口水接过仅剩的那个鸡腿,犹豫一下,他还是张开了嘴,接着就啃得停不下来。
小“媳妇”吃得可真香啊!
怪不得小翠说,整个万枯村都飘着一股特别的“香”,看来自己厨艺相当了得,哈哈!
到了此刻,阿榆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她也是担心师缡身上的符咒,刚刚一直时不时的回头看看自己狐狸尾巴有没有露出来。
“……那个阿婆……是不是这里有问题?”嘴巴不停,师缡指了指自己脑袋。
看着师缡馋的不行,又努力吃相斯文的样子,阿榆不免鄙夷,大男人嘛,就应该大快朵颐。
“李阿婆的儿子儿媳去山下集会送货被匪寇害死,儿媳连尸身都未找到,之后,唯一的孙子也在集会上被偷走,从此阿婆便疯了,最是听不得别人喊‘贼’!”
如果李阿牛还活着,现在也像他这般,到了娶妻的年龄。
听小翠说到此事时,阿榆心里不免悲伤,李阿婆和她一样,血缘至亲都离自己而去,只是自己比较幸运,还有邱夜、阿沁他们相伴……
阿榆眼里蒙着的淡淡哀伤,让师缡心中懊恼万分,也不知为何自己做出这般幼稚的报复行为。之前一直以为这个“小男人”是个泼皮无赖,偷奸耍滑的好色之徒,不曾想她竟然如此体贴入微,善良,热心……
或许,自己对她的误会太深!
“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事啦,花花!多吃点啊,这样我们的儿子生下来才会白白胖胖的,哈哈!”阿榆一脸戏谑。
“你——你还说!”
师缡脸红着扭朝一边,微怒中藏着羞怯,佯装冷漠,却又忍不住嘴角上扬,犹如情窦初开的少女遇上情郎的挑逗……
这风情万种的模样,让阿榆心中一阵躁动,奈何自己有“夫君”呐,不然一口吃掉你,啊呜——
“啧啧啧,我家娘子害羞啦?”见他羞涩的样子特别好笑,阿榆忍不住挑逗,“来,让夫君香一个!”
说着,“夫君”伸手去托那棱角分明的下巴,佯装要亲上去,结果,“娘子”只顾啃肉肉,还没反应过来。
脚下一滑,阿榆扑了过去,俩人都直挺挺倒在地上,“夫君”就这么亲上了“娘子”……不,是“娘子”嘴上的鸡腿!
俩人大眼对小眼,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阿榆“咕咚咕咚”直咽口水,阿沁教她吸食精气之后,她对精气就特别敏感,竭力克制对四周精气的欲望。可眼前这个男人实在太香了,刚刚差点没忍住。
她从师缡身上爬起来,顺势把他头上的发簪拔下来,上面的雕花纹样很奇特,还有点眼熟,忍不住多看几眼,然后插在自己头上。
随后,山上躁动渐渐安静下来。
“这个发簪我喜欢,归我了啊!”
阿榆佯装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又坐回那里吃鸡。
师缡脸红得红烧狮子头一样,发簪怎么就给忘了取下来!于是为了缓解尴尬,他从苇叶上捡起一块骨头啃起来……
……那是自己啃过的骨头,光溜溜的一丝儿肉都没有。阿榆抿嘴窃笑,佯装没看到。
“那个,谁……”
“叫谁‘谁’呢?跟你正式介绍一下,我叫榆小钱,是山腰上的娘娘庙的小庙祝,今年……”顿了顿,阿榆眼睛提溜一转,“你今年多大了?”
“我十六。”
“哦,我十八,正好大你两岁,以后喊我榆哥就行。”
按照凡人的年龄来算,阿榆也就十五岁左右,自是想占师缡便宜,自此屁股后面跟个小弟也好。
她又瘦又小,明显就比师缡小,人家自是不买账。
“在下师缡,在山下十里外的军营里服役……那日……”
那日不是故意将你当了贼人,万分抱歉。
简单的一句歉意,他竟不知该怎样开口,本就欠人家的情,还好意思吃人家的鸡肉?
好吧,鸡肉瞬间不香了,拿在手里不知所措。
“你们为何在这里驻守?”
“再往南便是南荒边境,村民经常遭到外族侵扰,匪患更是不断,杀人越货并抢了贡品,猖狂至极,我们奉旨前来剿匪。”
提起匪寇,师缡的脸冷了下来。
“那日正在追一伙匪寇,误将你错认为他们同伙,对不住!”
终于,起身拱手道歉。
师缡心里千斤重石终于落下。
猛然起身,又离自己那么近,衣袍带起一阵风,诱人的精气扑面而来,阿榆顿时迷得晕乎,连连吸气。
“哦,无碍,小事小事……快坐……”
坐下,又是一阵精气扑来……
“你的身子……好香哦……”
师缡皱眉,抿唇……可还是没憋住,嘴角一勾,“扑哧”一声低头捂嘴轻笑。
……没见过世面的小样儿,这是昨夜沐浴的皂角味儿。
人家就道一句“好香”,他就一副害臊又傲娇的小模样儿,也不知是谁没见过世面。
话说回来,他身边大都是矜持或佯装矜持的大小姐,哪听过这般不正经的夸词来,忍不住就飘了呗!
师缡还飘着,没见过世面这人已经挪到他身边,吸着鼻子,一脸痴迷享受地朝他脸上趴去。
“你,你这鸡怎么做的,我第一次吃如此好吃的鸡肉!”
声音震耳欲聋,阿榆瞬间清醒,看着两人近在咫尺,发觉自己失控了,忙抹去嘴角的口水,干笑两声缓解尴尬。
师缡怀里的符咒没有令她现出妖身(连妖都不算,哪来的妖身可现诶),却让她解放了“天性”,一时失了理智,对男人精气渴望至极。
“呵呵,那个……你说不吃鸡嘛,我想许是不喜鸡肉的口感或者肉腥味,就摘了些野茶塞到鸡肚里,抹上花蜜,包了苇叶,埋到地下炕熟,这样的鸡肉劲道弹滑且有茶香。”
提到吃的,阿榆得意忘形,讲起来滔滔不绝。
“野茶是何物,你一个小庙祝对吃的这么有研究?”
“一种野草,跟茶类似,能做食材辅料,冲泡味道却不佳。”
低头看着仅剩的一对鸡翅,阿榆咽了口口水,整只鸡身上,她只爱吃这鸡翅,只是看师缡这般喜欢自己手艺,就想把最喜欢的留给他。
师缡看了看那鸡翅,朝她使使眼色。
“你不吃?”惊讶得瞪大双眼,对阿榆来说这可是暴殄天物,“这是整只鸡身上最好吃的地方,刚刚都没舍得给小翠!”
“不喜欢。”别开脸,师缡一脸“嫌弃”。
那鸡翅是他特意留的,自己也不知为何就是觉得她肯定喜欢。
“真是不懂享受啊,臭小子!”
阿榆在鸡翅上刷了花蜜,插在树枝上放在火上翻烤,随后又擦了点蒜汁。
“喏,这是感谢你拐下相救,虽然这挨打也是因为你!”将烤好的鸡翅递了过去,阿榆努努嘴,真诚里夹着一丝戏谑。
原来也不是黑白不分,还知道报恩,师缡嘴角扬起,终是笑了。
“你尝尝嘛,真的很好吃!”见他不接,阿榆直接递到嘴边。
“你,你好好在庙里待着,来这里做什么?”又不觉红了脸,师缡扶额叹气,无欲无求的钢铁直男活到现在,为何就让这人搞得像个未出阁的姑娘!
“洗白啊,大家对娘娘庙误解太深,我来日行一善,也好让大家给庙里添点香火,”她瞥了一眼那身白袍,一看就是价格不菲的布料,“你呢?一个公子哥,不好好在军营待着,跑来村里做甚?”
“家母病了,我来寻药。”墨色的眸子里蒙上忧愁,师缡薄唇紧抿。
讲完来龙去脉,师缡惊诧,自己对她竟毫无防范之心。
那“仙丹”应该就是村民身上的妖丹碎片,阿榆暗叹,这东西村民可宝贵着呢,还要七颗,不好弄嘞!
“哦,那你每日还要回军营住?”
入夜后,刚修得人身的半妖易现出真身,这些村民断不会让外人留宿,阿榆佯装随意一问,心里暗想:
这小伙安静的时候也是惹人爱的,又长得这般好看,带回小院比满院花草还要养眼呢!
“自然,晚上有查岗点卯。”
好吧,拐不回小院了!
“在村子里咱们也算是志同道合的袍泽兄弟,要不一起?互相有个照应嘛!”
师缡微微颔首。
“明日山下有集会,咱们买些小鸡仔给李阿婆送去,明早在村口碰面啊,”起身要走,阿榆后背实在太疼,必须回去疗伤,“我就先回去了。”
看着那张惨白的小脸,师缡内疚不已。
“阿榆——”
“嗯?”
冷不丁的被喊住,阿榆顿住,好奇回头。
娘娘庙真有狐妖作祟吗?
我等你数日,你未来,我寻你月余,终未果,你当真是被狐妖迷了心智,忘了下山吗?
而这些话终未能说出口,人没事就好。
师缡莞尔一笑,挥手道别,“明日见。”
“明日见!”
咧嘴笑了一半,阿榆忙转回身,痛得眉眼拧做一团,背对着那个自带光芒的男人挥手。
回到娘娘庙时天色已暗,阿沁挑灯在庙门口外远远站着,见她家小姐回来便疾步迎了上去。
阿榆疼得出了一身汗,天气炎热,后背伤口又黏糊糊的,她只想尽快回去换洗,刚跨进庙门,阿沁一脸不舍道:
“小姐,邱先生让你今晚回小院……”
话说一半,阿沁挑高了灯笼对着小姐脸上照去,“脸色这么白,是不是累着了?”
“没有。”轻声应付一句,阿榆心想,回去也好,不然等会阿沁看到自己受伤又到担心,“那我现在就回去,明日再来看你。”
“我陪你一起过去。”小姐怕黑,这么晚回去,阿沁担心又心疼。
“好。”
阿榆笑得有气无力,但心里暖暖的。
有家人的感觉真好~~
……
看着阿榆瘦弱的后背,一条条淤青和血痕,邱夜沉默不语,他没想到在这里也敢有人对她下重手,开始后悔同意她去万枯村,可现在再拒绝,依阿榆的脾气也不会同意。
浑身杀气四溢,他暗自发誓,待找到可以替他支撑小院结界之人,他定要守在阿榆身边,寸步不离。
上完药,邱夜正要询问逆鳞白剑是否带了,转而一想,若他在,怎会让小榆儿受伤?
未等他开口嗔怪,突然看到阿榆头上的发簪,顿时一怔,抚着上面刻着的狼语花,神色凝重道:
“这发簪哪里来的?”
“村里李阿婆给的,我觉得挺好看就戴着了。”
“好看……以后就戴着吧!”
阿榆睡后,邱夜回到房间,桀鹰一脸杀气跨进门。
“主人,我现在就去收拾了。”
依主人脾气,敢动阿榆小姐的人,哪还能活着见到明早的日出,桀鹰等着领命。
“先留她一命,去查一下这发簪为何在她那里。”
邱夜越想越是后怕,还好有这发簪,否则小榆儿这一身血气,哪还有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