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阿榆摸着鼓包的额头疼的刚龇开牙便惊呆了。
——棺材不翼而飞了!
低头看看空空如也的双手,阿榆气得直拍大腿,救人的匣子也给丢了。
找了一圈也没有,定是掉进棺材里了。
扶着晕乎乎的脑袋站起来,借着月光,她看到远处抬着棺材起伏的黑影,忙追了过去。
追了五里地,累得腿都软了,她实在跑不动了,双手撑着膝盖大喘气,伸手正要喊停,突然一个黑影扑来,阿榆只觉身子一沉,被那黑影压倒在草丛里,还捂了嘴。
那张百看不厌的脸距离自己仅两寸,鼻息在脸上抚过,再熟悉不过的龙涎香。
师缡一身黑衣,抬头凝视远处,那双眼睛宛若盛满星河,专注的样子让身下的女人狂吞口水……
不对,我是来救人的!
阿榆回神,可双手已被扣死,便想用脚去攻击,结果双腿也被身上的男人夹住了,自己像粽子般被捆得牢牢的。
看着“粽子”满眼怒火,浓密的睫毛扇子般忽闪着,眼睛映着月光盛满星星,这样四目相对着……忽然,她意识到自己身上可是个男人,而这个姿势……血“噌”地冲上脑门,“粽子”臊得要熟了。
“下午的事还没找你算账,你又跑来送死?”想起自己被打晕扔在村口,后颈此时还在胀痛,师缡一脸怒意。
“唔唔……”努力想解释不是她动的手,可嘴巴被捂得紧紧的,阿榆只好满眼委屈直摇头。
感受到手下的脸发烫,那眼睛又蓄上了泪水,师缡紧皱的眉头松了松,低声道:
“我松开,若敢出声我就让你永远闭嘴,同意你就眨眨眼。”
见她挤巴眼睛,师缡缓缓松开手,抬头看到远处的棺材已停了下来。
突然,“嗯”一声闷哼,师缡疼的倒抽冷气,后脑勺被一把剑鞘击中,可还没来得及哼完,薄唇已然压在阿榆额头上。
身下的人像受惊的小鹿,双手抱在胸前,满眼惊恐却不敢动弹,生怕一张嘴就被灭口。
“少爷……”
“少爷……”
师忠身着夜行衣,猫着腰在草丛里扫荡,声音压得低低的寻着他家少爷。
双手撑地,薄唇紧抿,看着身下乖巧又羞涩的“小鹿”,师缡尴尬得不知所措,这个“亲密接触”来得太突然又意外,他不知该怎样向这“男人”道歉……额,还是先从人家身上下来吧!
捂着疼得火烧般得后脑勺,他撑起上半身,正要从阿榆身上起来……
“嗯”,又一声闷哼。
那把剑鞘又拐了回来。
捂着被击中的前额,师缡眼冒金星,身子往后一翻,躺在了地上。
“少爷,可找到你了……”剑鞘主人一脸憨笑,蹲在少爷面前,眯眼一看,笑容僵在脸上,“您怎么了?受伤了?”
深吸一口气,压压想踹飞面前这个闯祸精的怒气,师缡抿唇闭眼。
“我看看。”上去扒开少爷的手,师忠看到那个鸽子蛋般的鼓包,二话不说,脸凑过去就轻轻吹起来。
这亲昵的暧昧氛围让刚坐起来的阿榆惊呆了,捂住了嘴巴,眼睛睁的铜铃般大,随即单手遮住了眼睛,别开了脸。
这俩人,莫不是……?
……暴殄天物啊!
“起开。”语气冷若冰霜,嫌弃得浑身直掉鸡皮疙瘩,师缡一把推开那张大脸,神色严肃地看向远处。
在十丈远的地方,矗立一块两人高的界碑,上面血淋淋的四个大字依稀可见“闯山者死”,原本皎洁柔软的月光此刻也变得惨白阴森。这是万枯山界碑,阿榆想不到自己已经出了山,胸口感觉有点紧,不过身体还能承受。
棺材就停在界碑之外,棺盖开着。一身着黑斗篷,体型健硕高大的男人从界碑后走出来,兜帽遮了脸,但偷棺材的黑衣人一眼便认出他,神色惊恐,跪下行礼。
黑袍并未理会,径直走向棺材。
这时,师缡眼里寒光一闪,手指放进嘴巴发出“咕咕”两声鸟叫,草丛里顿现十五六个黑衣人,手里的长剑在月光下映得明晃晃,飞奔向棺材。
黑袍站在棺材边,抬手之间,身后的法阵启动。黑色的团雾升起,金、红两道丝状光线交错缠绕着钻出黑雾,盘成龙状,卧于半空中。
匣子从棺材里浮了上来,黑袍又抬手施法,见棺材里只有德宝娘,察觉不对,他又眯眼看向手里的匣子,轻轻一翻就打开了,登时暴怒,将它扔回了棺材,身后的法阵也随即消散。
“一群废物!!”
虽然都是女人,可他想要的是阿榆,而匣子也是赝品。
一声沙哑的怒喝后,黑袍便不见了身影。
两拨黑衣人厮打起来,阿榆也分不清哪拨是师缡的人,一路躲闪着直奔棺材。
到了棺材边愣住了,德宝娘不见了,里面黑咕隆咚的,她探进半个身子去摸匣子,因为怕黑,心慌意乱中又突然被一只手抓住了手腕,吓得尖叫起来。
“啊——”
那只手似是感受到什么,拽住阿榆的瞬间便松开了,可随即又点穴般从下往上一番游走。这时,阿榆的身体因为失重已栽了进去,千钧一发之际,只觉脚腕上一紧,被人腾空拎了出来,而她的手也在棺材里摸到了匣子,顺势带了出来。
“救命——啊——救命——”
尖叫颤抖着,阿榆抱紧匣子,眼睛紧闭。
“手里的东西放下!”
冰冷又充满磁性的声音,阿榆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是那个有“特殊癖好”的男人。
“臭流氓,放我下来!”
“你放下东西,我放手。”
师缡语气强硬,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二人僵持着。
这时师忠赶了过来。
“少爷,那穿黑袍的不见了,其余匪寇均已抓获……呦,还有漏网之鱼呐!”气喘吁吁的师忠注意到少爷手里的小男人,一声嗤笑,蹲下身挑逗起来。
“小贼,白天抢姑娘,晚上也不闲着哈,连死人都不放过,真心黑啊……这是什么?”瞅见阿榆怀里的东西,师忠伸手去拽。
“这是我的,真是我的,我就是拿回自己的东西!”
眼看护不住,阿榆边喊边哭,德宝娘、胡缨缨和阿沁都等着匣子去救,可眼下这情况,她真真急哭了,“这真是我的,它对我很重要,我还要拿它去救人,呜呜……”
这是师缡第一次见到一贯撒泼蛮横的阿榆哭泣,还哭得像个小姑娘似的,又看着师忠的“暴行”,眉头不觉中皱了起来,眼里有了怒气,似乎他们像那伙土匪般,在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
“施暴”的男人停下手,站起来挠挠头,一脸尴尬的看着少爷,“小土匪”可怜的样子让他下不去手。
阿榆哭得稀里哗啦,暗叹遇到这讨厌的男人倒霉透顶。只是她没能明白,若是此刻眼前是别人,她只会拼命想办法,哪有时间流眼泪。
她是放松了所有警惕,在向她“讨厌”的男人示弱。
倒立的脑袋开始充血胀痛,月色下,阿榆的脸色通红,嘴唇开始发紫,凄惨的哭声也渐弱了下来。
突然,脚腕上的手一松,阿榆倒了下来,纵使脑袋接地,她的手也未松开怀里的东西。
“你走吧!”手背在身后,师缡背对而立,挡住了脸上的不忍和眼里一闪而过的心疼。
”怎么就放了,少爷?他可是土匪!”
看着跌跌撞撞跑远的“小贼”,身影还有些熟悉,师忠一脸不可置信,断然想不到她是少爷今天抱的那个“男人”。
“他不是!……”
语气斩钉截铁,可尾音又拖得长长的,卷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舍,望着那个消失在黑夜的单薄身影,师缡久久未能回神。
那双眼里泪汪汪的真诚……或许自己对她偏见太深,以至冤枉了她;或许,那盒子真是她的……
纵使不是,那么喜欢,拿去好了。
下次再见,要向她道歉,这个让人恨不起来的倔强的小可怜。想到这里,师缡嘴角上扬,对着远处的黑暗微微一笑。
那双看似冷酷的眼里,此刻满是暖暖的光彩,师忠看着判若两人的少爷,又顺着他的眼神向阿榆消失的方向看去。
“旧相识?”
“嗯,见过几面,毫无风趣的一个小无赖。”
“……”
师忠惊愕得下巴掉了,接着又“噗哧”忍不住笑出声来,少爷竟然跟他谈起一个人,说毫无风趣,他何时在意过一个人是什么性格?
相识十几年,少爷不曾开口评价过任何人。
“您对他颇有兴趣啊?”
“……还好。”
还好?
这下师忠眼里放光了,这男人到底是谁,竟让少爷承认自己对他感兴趣,但很快他就知道少爷是矢口吐露了心声。
“他是哪家少爷?”
“……谁?”回过神来的师缡看着眼前打了鸡血似的老伙计。
“刚刚您放走的那位啊,对他很感兴趣的那位!”
“胡扯什么?整天没个正形,让你来干什么的?”
“……”
冰渣语气,冰块脸……这变脸的速度,赶上女人了。
不过师忠依旧开心不已,心里默默记下那位让少爷眼里有光彩的小“土匪”,期待下次再见,到时一定请求赐教,拜领心得。
这时,匪寇被押了过来,死不开口刚刚那黑袍者是谁,看着他们呆滞的眼神,师缡以为他们是抱着求死之心,可不曾想,自己还未审问,土匪突然就一阵抽搐倒地不动了。随从上前探探鼻息,对师缡摇摇头。
全都死了,嘴角流的黑血,显然是中毒了。
看着那具空棺材,师缡一筹莫展,他们到底想偷什么。
古墓入口,三个妖魂看向万枯山界碑的方向。
“臭小子,偷东西偷到这里了,不把你们吃光真不解恨!”
“老牛,下次再救那活祖宗,要注意方式。”
“哎呀,别矫情了,不就脑袋一个小鼓包嘛,现在你俩灵力全无,就我那点灵力能救下她已经不错了,不然落在那些土匪手里,咱们更是鞭长莫及……哎,侍卫长,您怎么不说话?”
狼侍卫长神色凝重,若有所思,半晌才缓缓开口:
“匣子换回去了吗?”
“换了啊!圆满完成老王交代的任务。”
原来按照老王计划,匣子掉进棺材里,牛妖换成假的给黑衣人,黑衣人走了,又换成真的给了阿榆。
“那个匣子,是当年王上丢失的宝匣……”
“啊?”
五千多年前,妖界夺得一神秘匣子,里面是可助他们王上统一三界的如虎添翼之物。那场血战之后,是他亲手将此物呈给妖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宝物的模样,可后来匣子却不翼而飞……
如今再次现身,定会再次掀起巨浪。
牛妖和犬妖顿时紧张起来,眉头紧促,闭口不语地看向界碑处,要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那,那都是大人的事,老王并未让那黑衣人拿走,真东西也已经在女娃手里了,女娃又是老王的人,咱们别瞎操心了,眼下重要的是,那小祖宗中的毒我只是压制住了……”牛妖忧愁满面。
“啥?你不是说完成任务了?老王引她过来,不就是让你解毒的吗?”抓着牛妖的胳膊晃起来,犬妖情绪暴躁起来,更多的是担忧,“你个只知道犁地的脑袋,怎么才说?”
“我怎么解?浑身八九成的香火之气都给了那小祖宗,就剩这点灵力,”被晃得头晕,牛妖一把推开了面前的暴躁狂,“不过,我已封住了毒液,不然今晚攻入心脉,药石无灵,活不过三日。”
“想办法告知老王,若祖宗出了事,孩子们也难逃一劫。”站在古墓入口,狼侍卫长看着远处村里的灯火,那里是他们努力撑下去的唯一理由。
“现在托梦的灵力都没了,怎么通知?这老王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还好现在最坏的结果就是废一条胳膊,性命是保住了。”
三妖蹲在洞口,无助的看向远处的灯火,洞外阴风习习,虫鸣蛙叫,处处生机,可他们心中却千里沙漠,希望渺茫,无穷无尽的等待中那个秘密不知还要守护多久,从最初的满怀寄托,千年了,唯剩一身的孤寂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