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内功真是古怪无比,这真的是阴阳诀?”
是娟怡情的声音,白晓笠感觉自己趴在床上。
“不是阴阳决是什么,我离开之时就带走了两本阴阳决,我练什么她练什么,这还能有错?”
是娟素婷焦急的声音,可惜白晓笠睁不开眼睛,只感觉后背一阵剧痛。
“你自己看看,阴阳决怎会与我的解毒药性相冲?”
撕拉一声,背后一阵凉,这下她管不了那么多了,用力挣扎起来。
“莫动!”
身上两处穴道被点,动弹不得。
“真是怪哉,这毒怎么被自己逼出来了?”
白晓笠睁开了眼睛。
一旁的娟怡情眼睛都瞪圆了。
他早就发现了白晓笠内力的不寻常,喂了那么多药全部都吐了出来,却没想到衣物一撕开,后背立时便肿起一大块,渐渐变成了黑色。
“你这练的什么邪功?”
娟怡情看向白晓笠。
“我怎…会练邪功?”
后背真的是很痛,痛的她说话都抽抽。
“老东西,你还有空问东问西?还不快想办法治好她?”
娟素婷不乐意了,一听到白晓笠的声音她心头直抽抽。
“治治治,你去拿个盆来。”
待娟素婷急急忙忙出去后,娟怡情才小声嘟囔。
“没礼貌,不孝女,老子是你爹!”
饶是白晓笠痛的厉害,也不禁轻笑一声。
这一下好像找到了与外孙女沟通的好办法,娟怡情开始不断的自嘲起来。
谁想白晓笠倒是不买账了,侧过头去不再看他。
唉,真是岂有此理!
半晌后,毒血被放出,穴道终于被解开,白晓笠当即将自己缩在了被子里。
“怎么,害羞什么?你破着衣服与龙行天打了半天,亲外公看一眼还害羞了?”
“你!”
怒视一眼娟怡情,娟怡情仰着头,鼻孔看人,二人谁也不让着谁。
“有完没完?要闹给我出去闹去!”
娟怡情一缩头,嘟囔几句离开了。
白晓笠则是往被子里缩了缩头。
娟怡情一走,娟素婷便开始了。
“你现在厉害了,做娘的管不了你了?”
“怎会…”
刚准备嬉皮笑脸,便被娟素婷瞪了一眼。
“那你还敢一个打三个?若不是你外公跟了上去,你还有命在?”
“这…”
天地良心,她哪里能想那么多。
当时眼睛一红,心里一气,拔剑就上了,现在回想也是一阵的后怕。
许是看出了她的无言,娟素婷叹息一声。
“小笠,你要明白,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凭借一个人的力量做到的,要不然,为何有同伴之说?”
白晓笠闻言更是沉默。
她有同伴的,可如今只剩她一人,她是个灾星,与她作伴迟早都会被她害死。
今夜的月色格外沉默。
第二日,白晓笠思前想后,找到了娟素婷辞行。
她决定,不报仇了,接受自己的身份。
娘亲待在这里很安全,有个外公也算不错,至于她自己,也该去完成自己的事了。
现在回想起来,陈素临死前告诉她,去做,莫要让自己后悔。
毕竟经历了无名海之行,她也曾离死亡那么近,有些事情,也都看淡了。
娟素婷没有阻拦,只是点了点头,让她几日后再走。
而她,则遇到了新的难题,娟素婷同意她走,娟怡情却不同意。
“走什么?我这么大个听雨阁,好不容易有了继承人,你说走就走?”
开什么玩笑,她连圣女都不想做,你让她做什么阁主?
白晓笠当即便摇头拒绝了,但娟怡情也不说那么多。
“想走?自己打出去吧。”
话音一落,往大门处一坐,俨然一座门神一般。
这还不是普通的门神,白晓笠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撼动不了一点。
娟怡情真的太强了,他比白晓笠见识过的高手都强出一大截。
这几天,什么套路都试过了,白天那一指头,自己的剑法。
娟怡情也是丝毫不留情面,说给你踹回去就是踹回去。
这里没有山崖,也没有无名海,他也不再刻意隐藏自己的实力。
自己要让她知道,真正的高手是什么样的。
很多时候,白晓笠都是被自己的力道给震伤的,这个结果让她头痛不已。
娟怡情的借力打力比她的举轻若重不知要熟稔多少,让她毫无破局之策。
直到娟素婷来找到她,将这几日做出的几身衣服给了她,娟怡情才约她到房梁上喝酒。
“喏。”
左手一伸,接过抛来的东西,是一本书册。
“这是?”
“易容术,别成天带着那破面具,多学学这些高深的东西,你觉得那什么白发毒女很好听吗?”
白晓笠嗤笑一声。
“我觉得不比龟壳神功差。”
“龟怎么了?你不知道?这世上活的最久的就是龟!”
“我知道,祸害遗千年。”
二人互相刺了几句,也不生气。
半晌后,白晓笠缓缓低声开口。
“听说你…曾与渡厄真君她们…比武?”
“你说那几个老怪物,是打过几次,那时候喜欢争个你高我低,现在嘛。”
喝下一口酒,娟怡情缓缓开口。
“现在嘛,看到老东西们还活着就够喽。”
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有一股由心而生的孤独之意。
半晌后,她还是想知道。
“在你看来,我…我与几位前辈…”
“哼。”
嗤笑一声,娟怡情侧头看向她。
“你还差的远,洪小八那老东西才是真正的怪物,至于臭和尚和臭道士,我赢不了他们,他们也赢不了我。”
言下之意,你连我的真本事都逼不出来,还想着跟他们比?
白晓笠沉默了,即便她早就知道答案如此。
“怎么,这么想变强?”
“是啊,若不幕强,为何要拼命练武?”
若不够强,她又怎能活在这世上?
今夜,夜色明亮,重新认识了自己的少女带着母亲做好的衣服离开了母亲的怀抱。
“那个医师不是我杀得,蜉蝣,他该死!他害死了我的养父母。”
“屠你村子的那几名弟子,都被护法左杀掉了,至于护法左,你若想杀他,他想必不会抵抗。”
白晓笠闻言只是一笑,这是外孙女和外公最后的对话。
十日后,她来到了圣水城。
圣水教立足的城市,虽偏北,气候不佳,却繁华不减。
她刚一踏足城门处,便有一人现出身形。
“小笠,许久不见。”
抬眼一看,是江墨淑。
“叔叔。”
“走吧,教主为你准备好了落脚之地,她正忙着收拾打扮,已经在路上了。”
“圣水教,不在城里?”
圣水城之所以名为圣水城,就是因为圣水教。
“教主早已将总舵迁至城外,看见远方那三座山了吗?”
顺着江墨淑手指的方向,白晓笠看见了三座山。
两侧低,中间高,圣水教的总舵,矗立在中峰之上。
来到了娟书琴为她准备的客栈,白晓笠摘下斗笠,静静等待。
偶然间看见桌子上的梳妆台,犹豫一瞬,还是坐了下去。
她许久不曾照镜子了,也不知自己的模样怪不怪?
坐在镜子前,她倒吸一口冷气。
为什么?她的瞳孔,怎么变成了白色?
她是个怪物吗?哪里有她这样的人?
正在慌乱不已之时,敲门声响起。
白晓笠手足无措的戴上了斗笠,遮住了无比古怪的自己。
伸出左手,在开门和不开门之间犹豫。
复又回想起陈素的话,她觉得,是该不让自己后悔。
难得她终于鼓起勇气一次,可惜,娟书琴犹豫了。
轻轻动作想要打开房门,被阻拦了。
白晓笠苦涩一笑,有些放松下来,又有些失望。
背靠房门,坐在地上,仿佛置身于同福酒楼之中。
片刻后,隔着门,她感觉娟书琴背靠着她坐了下来。
“你…”
“你…”
她们太久不见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你过得可还好?”
还是娟书琴先开了口。
“不算好,也不算差。”
得到的回应是沉默,白晓笠再度开口。
“你呢?”
“我…我很好。”
其实她一点也不好。
白晓笠刚刚踏足北海,她便知道了。
当她赶到困龙山时,手下却告诉她白晓笠不见了。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一个大活人,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
可惜她没有余力去找,教中要她主持大局,盗祖也要她勤加练武。
就这样过了半年,她终于再次有了白晓笠的消息,于是忙不迭时的赶回,就为了见她一面。
却没想到,她并没有做好准备。
“你过得好,那便好。”
二人之间已经无话。
半晌后,又是同时开口。
“我…”
“我…”
“你先说。”
“你先说。”
一模一样的话从二人口中说出,一股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
白晓笠轻笑出声,片刻后,娟书琴也笑了。
“书琴,我…我很想你。”
犹豫再三,再次鼓起勇气说出了这句早该说出的话。
这次,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我比你还要想你。”
就好像决堤的洪水,二人背靠着背有说不完的话。
这次,白晓笠终于道出实情,她那时怕自己不知何时就会死掉,是以处处躲着娟书琴。
娟书琴只是静静的听,一边默默流泪。
她等了太久,找了那么久,追了那么久,还把自己搞成了残废,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她甚至想要一把推开门,扑进白晓笠的怀中。
可她还是忍下了,她有个更好的见面方式,更好的见面地点。
二人就这样陪伴了彼此一夜,天亮之时分开也只有一句话。
“我走了。”
这是白晓笠在告别。
“好。”
这是娟书琴,并没有挽留。
也不知二人到底是在做什么,听到了里侧打开窗户的声音,娟书琴才默默从地上爬上了轮椅。
“教主?”
江墨淑上前。
他看了一夜,根本不懂是什么意思。
“不该你问的,就不要问。”
娟书琴瞪他一眼,江墨淑退后一步。
“服侍您的人已经找到了,要不要去见见?”
“若还是那等年轻女子,便不必见了。”
“您放心,这次完全按您的要求,是个年过六旬的老太太,满头的白发。”
江墨淑推上了娟书琴的轮椅。
“切记,万万不必自作多情,可明白?”
“属下明白了。”
娟书琴头也不回,二人缓缓离去。
又花了十几日的时间,白晓笠回到了陈素身故的那个村子里。
已经许久不见酒鬼了,它还是待在那里等着白晓笠回来。
直到白晓笠站在了它面前,酒鬼才反应过来,这就是它等了很久的人。
也不知道是委屈还是欢快,酒鬼将她顶翻在地,不停的用大头去拱她。
白晓笠笑的欢快极了。
她告别了恶鬼面具,只是戴着斗笠。
她也不知为何,自从决定放下仇恨起,她笑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骑上酒鬼,就这样慢悠悠的走,离开了北海。
花了月余时间,便回到了自己的老窝,蜉蝣城外的无名小村。
酒鬼也不知道怎么了,可能是太长时间没跑了,这次回来发了疯一般的跑。
那场大火还历历在目,却没有想象中的满目疮痍。
仔细一看,竟还有两个男人在种地?
白晓笠缓缓踱步过去。
二人发现了他,停下了手中动作,有些警惕的靠近过来。
“不知阁下是?”
白晓笠微微一笑,抬手指向矮山上的木屋。
“那里,是我的家。”
那也是那场大火唯一没有摧毁的房屋。
“你…是这里的村长?叫白晓笠?”
没想到他们还知道自己叫什么。
点了点头,男人松了一口气。
“是城里的陆捕头介绍我们来的,我们两个是兄弟,在城里替人出头,被赶出来了。”
听闻了二人的经历,白晓笠无言的点了点头。
“那便欢迎你们了,日后还望多多关照。”
回到她的木屋,本以为早就蛛网暗结,没想到一打开门,异常的干净。
木屋里,芙花正自忙碌,打扫屋子,擦着桌子。
转头一看,咧开大嘴笑出了声。
“你回来了。”
“是啊,我回来了。”
夜色渐浓之时,白晓笠独自坐在山头饮酒。
离开这里,已经将近两年,时间还真是无情。
叹息一声,左手微微一松,格开暗处伸出的一只手,随即将即将落地的酒葫芦接住,继续喝了起来。
“小辈。”
侧头一看,黑白相间的面具。
白晓笠有些想笑,又何必戴个面具掩饰身份?
“我的弟子,天魁第三十五席,约你打一场,你可敢应战?”
“前辈确定是你的弟子和我打?不是你和我打?”
白晓笠有些啼笑皆非,自己这位白大哥也不知怎的,难道喜欢玩这种游戏了?
“五日后,不见不散。”
径自扔出一个包袱,白天扬长离去。
白晓笠接过,打开了包袱。
伸出手去,轻轻抚摸。
有些怀念,又有些异样的激动。
包袱里,是一张面具,不露獠牙,不露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