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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族曾是洪荒的主人。

祖巫是巫族的王,是巫族的起源。

祖巫是与鸿钧开创的道不同的路,很难用一个境界来形容它。它是身体蜕变到极致所诞生的存在,若非天生残缺,本该生来就是混元。就算现在论身体本身的强度,洪荒的诸位圣人,也不过与祖巫相当。

桑天子的祖巫身才刚出生,还有极大拓展的空间。

他和新生的祖巫一样,补全着自己。杀戮凶兽,是补全自己的最好法门。

不光能补全祖巫身,在盘古殿中丧命的诸多变化身,也在杀戮的血色里重新壮大。跟之前略有不同,这次的壮大不是血液的积累,而是道的壮大——在凶兽的血液里,无数变化身分别悟道,又互相分享,集体壮大着。

桑天子的本体,也在这个过程里悟道,八卦逐渐隐没,五行之力循环流动。头顶三花也被五行之力浸染,绽放霞光万彩。

大罗金仙中期,是他的境界。

今天离证道又近了一步。

后羿的事,桑天子通过日月宝镜看到了。

嫦娥做了甩手掌柜,把后羿的转世交给了日月宝镜,也算把教养的责任交给了桑天子。对那个叫桑古的小孩,桑天子还不知道怎么办。但他想,他什么都不用做,只带桑古到处看看,等桑古长大即可……

“这件事倒不急。”桑天子看向混沌与洪荒的交界。他注意到那里聚集的神仙,还没有散去,有的甚至跃跃欲试,意图靠近玄龟道场。

怎么,在盘古殿前没打够,还要来这里打一架?和那些凶兽为友?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撑不住。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将舍去这一切,他将从另一个渠道寻找证道的路——可是,这是不是就是那些神仙想要的?

证道,是巨大的诱惑——

它将引来有共同目标的仇敌。

桑天子以恶意揣测着这一切,甚至越来越强烈。

这可能是他的恶尸增强得太快的缘故——但即使是他的善念,也认为防人之心不可无——他想,“要想止战,我必须得保持同归于尽的能力。”

然而观战的人,并没有那么大恶意。玄龟道场虽好,面对的威胁也大,那无穷无尽的凶兽,只是看看,便让人触目惊心,哪里还有多少人敢来觊觎。那些大神通者,那些准圣,也都有自己的道场,比起玄龟道场,他们更觊觎桑天子凝聚祖巫身的法门,觊觎那万千变化身,觊觎传言中的证道机缘……

这些念头,多数出自于自己的六欲,而不是出自于对桑天子针对性的恶意。

大家都是不死的修行者,除非有生死的因果,或者遇到不可不渡的大劫,否则很少有人针对别人。好战必亡,再厉害的人,一直挑衅别人,早晚会消磨掉所有的气运,遇到更强的大神通者,最终将其消灭。

镇元子向冥河老祖请教,“道友,你的血神子与那些变化可有共通处?”

冥河老祖说:“血神子独树一帜,更加高明。若那小子把所有变化身送入轮回,而不失其本真,还能被他掌控的话,可与血神子比肩。”

血神子是独立思想和元神的。

虽然形同凶兽,状如血魔,但从法术上讲,化身血神子的法术,比桑天子的变化术高明——不过血神子也有缺陷。

用血神子时,很难让那些血神子像桑天子的变化身那样聪明地战斗,但桑天子的变化身,也终究难以独立地悟道,算是各有所长。

但从快要证道的准圣的角度来看,战斗的强弱并非修行的重点,能够独立悟道,才是真正的高明。从这个角度讲,血神子更高明一点。

而桑天子还没摆脱威胁,证道之路摆在面前,走过去却困难重重。

血海不枯,冥河不死,比起圣人都很难杀死的冥河老祖,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桑天子甚至还没有跟上冥河老祖的脚步,只能远远地,望其项背。

镇元子问:“轮回之力,根深于地道,仍有门路乎?”

冥河老祖说:“大仙岂能不知?”

镇元子说:“贫道所见,不过是重开地仙界一途。冥河道友所求,似乎不同。”

冥河老祖说:“天清地浊。阵法一道,在天为星月,在地为风水,吾取风水为道,吾成道时,将补全地府轮回。”

这跟镇元子所求殊途,且皆可行。镇元子笑问:“道友之风水,可一见否?”

冥河老祖反问:“大仙重开天地,可见否?”

镇元子说:“此地浑浊,道友不妨施法,显一显风水的威风。”

冥河老祖笑道:“此地虽好,眼下却不适合。大仙若是信吾,再等些时日,必有合适的良机,到那时你我各显威风,也为这洪荒做一桩好事。”

镇元子察觉到话中玄机,掐算片刻,笑道:“道友法力无边,贫道佩服。”

冥河老祖说:“不敢当。吾倒想知道,他会怎么应对。”

旁边的广成子插话道:“通天圣人在混沌里,天大危机也能抹去。”

冥河老祖晒然笑道:“若依仗圣人,何以证道?可曾听闻有狗仗人势的圣人?”

这话可把广成子羞杀了。

镇元子岔开来说:“燃灯道友,你可有证道之法门?”

燃灯稽首说:“佛法空空,无有法门。”

冥河老祖骂道:“西方佛法,如同贴在墙上的牛屎,自以为香,实则臭不可闻。”

燃灯古佛说:“贫僧闻其香,施主闻其臭。各有眼光,相得益彰。”

冥河老祖说:“这么说,你还能把屎闻成香的?”

燃灯古佛说:“血海是屎尿,屎尿是血海,天地之浊血汇聚,于施主则是香的。佛法无处不在,佛光里是,血海里是。”

冥河老祖哪听得了这种话,怒气森森,脸色不善,就要拔剑斗狠。

这时,玄龟道场传来一句话,“屎铸燃灯尿涂佛,我叫你屎尿燃灯,屎尿古佛,你答应吗?”

说话的正是桑天子。

他听了冥河老祖的话,想到冥河老祖可能会帮助他对付即将到来的兽皇神逆,既然如此,不妨先帮帮冥河老祖。

冥河老祖闻言,笑道:“不错,屎尿对你是香的,那你就是屎尿燃灯。”

燃灯古佛面色忧苦,说:“若以佛法说贫僧,贫僧认此理,若以凡人之口说贫僧,贫僧不认。施主说的是佛法吗?”

桑天子回道:“你看呢,我说的是不是佛法?”

若是真佛,以佛眼观世界,又有谁不是佛法?若不是真佛,佛法摆在眼前也看不到。燃灯古佛既然是佛,就该明白此中玄机。

可是他却没法给个准确的回答。

燃灯古佛说:“施主自己看呢,你说的是佛法,还是俗语?”

若说是佛法,那按佛理,这话一定出自于俗人之口;若说不是佛法,还说什么呢?这也是个两难的答案,说出口就是错的。

桑天子说:“你问我,我在这里吗?”

燃灯古佛说:“贫僧眼前空无一物,施主不在这里。”

“不在,那我是谁呢?”

“你是燃灯。”燃灯古佛头上冒汗。

“我是什么做的燃灯?”

“幻境。”燃灯古佛怒目圆睁。

“幻境就是燃灯古佛吗?”

“幻境是燃灯,燃灯不是幻境。”

“不是吗?”桑天子盯着燃灯古佛,若从佛法的角度,一切都是幻境,他眼中的燃灯古佛也是时光流转的幻境。

燃灯古佛久久不语,最后忽然想通了什么,说了一声,“是!”不等桑天子开口,他紧接着说,“施主与我佛结下因果,可愿入我佛门?”

桑天子淡笑着问:“佛有门吗?”

燃灯古佛含怒说:“有门。”

桑天子说:“门外关的是何人?我替你回答吧,门外关的是众生。我即是众生。众生成佛,我即是佛,众生不成佛,我亦不成佛。众生把佛关在门里,于我而言,那扇门里空无一物,诸佛菩萨,早已烟消云散。”

燃灯古佛盛怒道:“佛渡众生。”

桑天子问:“你走的出来么?”

燃灯古佛将袈裟一解,眨眼间,那袈裟披在一个胖和尚身上。

胖和尚说:“我做未来佛。众生成佛之日,即是贫僧成佛之时。”

未来,过去,都是时间里的幻象,是佛法里的幻象,燃灯是幻象,弥勒佛也是幻象。幻象成真的前提是众生成佛——众生能成佛么?

若佛门存在,若佛门有内外之分,则众生不能成佛。

而若佛门不存在,佛即是众生,众生即是佛,那样一来,西方的两位圣人便不是圣人。或者说,无需做圣人。绕了一圈,燃灯古佛若证佛道,就得送西方两位圣人去死。这是绝不可能做到的事,这是绝路。

燃灯古佛则对着桑天子怒喝:“你与佛门结下因果,今日便要与你清算。”

桑天子说:“结下因果的是你自己,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众人看得迷迷糊糊,却觉得可乐。这什么缘故,怎么说着说着,桑天子开始用佛门的话劝一个修行多年的古佛。

如此颠倒,真让人不知所谓。

燃灯古佛大声说:“你是无天!”

桑天子说:“不,我是苦海。”

燃灯古佛取出量天尺,怒道:“贫僧今日杀你,了结因果。”

桑天子有了祖巫身,又是在他自己的地盘,底气也足,说道:“杀了我能了结你的因果?我看你是在借着佛的名义,做着邪魔外道的事……”

燃灯古佛不想听,也不想回应,将量天尺打出去。他自己不进玄龟道场,因为他很清楚玄龟道场里有什么。至今一个尺子,像光一样延长,在大道里以不可探查的速度变成滔天巨物,带着汹涌的佛光,以分海之势打下去。

桑天子的祖巫身大踏步而来,为了以防万一,他带着渔鼓,开天似的迎向量天尺。

轰隆一声,天崩地裂似的对撞,祖巫身在量天尺的无上之力下,轰隆碎了一半。渔鼓被打得发出道音,呲啦一声,尖锐地散播到远方,将一切震荡成尘。

桑天子惊讶得不得了,好厉害的量天尺,竟有如此力量。

不过祖巫身并未真的毁掉,瞬息之间,它在道音里汇聚,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恢复成原来的面目,重新抓起了渔鼓。

冥河老祖说:“不死之身,很好。”

镇元子说:“曾听闻,量天尺的威力仅次于盘古幡,却名不副实。”

提起这事,燃灯古佛就肉疼,那么好的一件法宝,当初竟然毁在一件小事上。

虽然知道可能打不出什么结果,但燃灯古佛恶从恶尸来,不能自止。故而举起量天尺,再次打出。这一击,量天尺演化的佛光,化出无数手掌,四面八方打向祖巫身。

可因为过于分散的缘故,那些手掌打在祖巫身身上,打出一道口子,立刻复原。这一招过后,祖巫身岿然不动,连根头发丝都没少。

戏谑的口吻下,桑天子挑拨说:“你不会是……不行吧?”

能够与强者一战,对他来说有极大好处,他可以从中悟道。

燃灯古佛含怒的攻击,寻找着桑天子的破绽,想把他置于死地。对桑天子来说,是最好的蜕变方式之一。这样的对抗,几乎相当于通天教主的讲道——讲道时,可以讲三千大道,但有一些讲不了的,便是真正的生死感悟,真正的战斗。

燃灯古佛为他补上了这一课。

轰隆轰隆轰隆,燃灯古佛试验诸多法门,化雷,化电,化火,化雾,化乾坤万里,化弱水三千,没有一种能真正击溃祖巫身。

再生的力量,没有损耗地加持在祖巫身身上,破了燃灯古佛的算计。

燃灯古佛还以为,只要打足够多次,只要一直折损,就算是祖巫之身强大,也总有被磨灭的时候。可是打了万次,祖巫身竟然还是完好无损。

燃灯古佛叹息着收了法宝,说:“巫族之身,果然洪荒第一。”

要想毁掉巫族,还得从精神和意志下手,从桑天子的本体和三尸身上下手。可是桑天子有天道之力,根本毁不掉。

燃灯古佛想不到杀桑天子的法门。

然而他收了手,桑天子却不愿就此结束。顺着量天尺的光华,桑天子一脚踏出玄龟道场,趁燃灯古佛不备,他聚集祖巫身全部力量,化成飞虫,钻进燃灯古佛身体,在燃灯古佛发现之时,轰然间爆开。危急时,燃灯古佛以量天尺之力,在体内开辟大千世界似的,轰然胀大百亿亿倍,依旧无法躲过那轰然一爆。燃灯古佛的三分之一的身躯,被炸开成巨大的口子。桑天子在那口子里汇聚,将燃灯古佛的一部分也纳入己身,而后迅速踏回玄龟道场,其威势约么胀大了三分。

燃灯古佛修的佛光亦有恢复能力,但不如桑天子快。收缩恢复之后,已是数十息之后,并且他的法力也弱了一点。

他对付桑天子的办法,若用来对付他,将有着很好的效果。

燃灯古佛问:“可敢去洪荒一战?”

桑天子说:“可敢进来一战?”

若进洪荒,两人的距离会被拉进,到那时,燃灯古佛的手段就多了。而若进了玄龟道场,桑天子可以缠住燃灯古佛,让玄龟的怨念跟燃灯古佛同归于尽。

这两个地方,将会分别暴露他们的弱点,他们绝不可能答应对方。

场面一下僵持下来。

这时,冥河老祖说:“燃灯,你先出了手,按理应该对方选择战斗的地点。”

燃灯古佛斥道:“冥河老祖,你好不讲道理,你对我佛门弟子出手,几时出过血海?莫非你的道理只针对别人,不针对自己?”

冥河老祖说:“老夫是魔头,你能比么?”

燃灯古佛怒道:“冥河老祖如此堕落,以魔头自居,我佛岂能饶你?”

冥河老祖说:“看你那嘴脸。你嘴上都是佛陀,实际上跟吾差不多。跟人说几句话,你说不过就动手,如今打不过,还要让人家去对你有利的地方打。你说着佛理,却一会要杀这个,一会要杀那个,依吾看,你才是魔头。”

桑天子顺着话说:“冥河师叔应该知道佛门有句话,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魔头若是放下屠刀,转头也会成佛。所以佛魔同体。你别看他现在是魔头,转头就成佛了。同样,你别看他现在是古佛,转头就是魔头。”

冥河老祖笑道:“对极,对极,敢问这位魔头,从何处来,到何处去?”

再说下去已不可能有结果了。

燃灯古佛收起怒容,说:“贫僧从佛门中来,到佛门中去。”

桑天子问:“佛门在哪里?”

燃灯古佛说:“众生皆有佛心,佛门无处不在。施主深通佛理,与我佛有缘,众生成佛之后,你便是我佛门中人,贫僧在佛门等你。”

说完,不等桑天子回答,先一步走了。一道虚影渐去渐远。

桑天子大喊说:“等佛门消失了,我将是唯一的佛。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他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话,远处风雷依旧,没有人回应他。

而因为他们战斗的声势浩大,因而引来混沌深处的大神通者的目光,冥河老祖在桑天子的“狂傲”里目视混沌的深处——

他要等的东西,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