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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垄的尽头,几个百姓,站在自己世代生存的土地上。一整年的灾情,几乎未断。

先是黄河决堤,再是连日的旱情。

若非不得已,没有人愿意离开这个几代人生活过的地方。

老天爷不开眼,给了这个勤劳而淳朴的民族,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即便如此,人们也敬畏上天,不敢以凡人之躯,去抗天礼。

“老姐姐,咱是外乡来的。想着,到河南来,收些粮食。”

田垄上的妇人,木讷的看着朱元璋,一点一点的走近。直到挨着时,妇人才反应过来,本能的后退几步。

“你是外乡来的?”妇人又问一遍。

朱元璋笑着点头,“不错,咱是从凤阳过来的。家里头,粮不够了,就跑来河南,收些粮食。”

妇人也是点头,叹气道,“哪有粮食啊,我这都吃了快一个月的树叶了。若是有粮食,我那四岁的孙子,就也不能活活的饿死。”

说到孙子,妇人抹起了眼泪,“我儿,也是前些年给饿死了。老婆子我,命硬,挺到了现在。”

朱元璋明知故问,“官府呢,咋不管。”

妇人摇摇头,“管,可管不过来呀。那么大一块地方,哪能都管的住。就像那皇帝,管着天下人,还能管着你吃喝拉撒不成。”

河南承宣布政史陈新,自打上任之后,就多有建树。

若不是河南实在是离不开他,朱元璋很早就想把陈新,调到京城为官。如此的能吏,朱元璋自然是不想把他屈才在地方。

只是,河南灾情太重,以至于朝廷的赈灾粮到了,也是杯水车薪。

朱元璋笑了笑,“老姐姐,给你些银子,与你讨口水喝。”

妇人摇头,“我不要银子,你若是有种子,便给我些。今春种下去,挨到了秋天,也就能再熬过那个冬天。不然,老婆子我怕是真的熬不过去了。”

言语间,妇人抹起了眼泪,“再熬些日子,攒够了棺材钱,就把我儿子、孙子,一块儿给放进去。”

这些话,不禁让朱元璋想到了自个儿。他当时,不也正似这样。与刘地主哭诉,只为给自己饿死的爹娘,求得一口棺材。

朱元璋摆手,“给她吧。”

水没讨到,心情却是愈发的沉重。尤其是那双想要埋葬亲人的眼睛,让朱元璋有些无法释怀。

“大孙啊。”

朱允熥心中同样苦涩,河南如何,他全凭折子上所说的。凡是河南送过来的折子,大多要在户部给美饰几句。美饰了之后的折子,才可送到朱元璋的案头上。

也有不必美饰的,直接摆在朱元璋的案头。这种折子,一般是毛镶给递上来的。

“皇爷爷,朝廷实在是赈灾不利。”

朱元璋长长的叹气,“何止,这是咱的错啊。一味的打仗,想把鞑子给一窝子端了。到头来,自己的百姓受了灾,咱却无能为力。”

“你晓得,在文人的嘴里,咱这叫什么吗。”

朱允熥低着头,耳边听着朱元璋十分沉重的话,“孙儿不敢说。”

“有啥不敢说的,你说就是了。”

朱允熥倒吸一口凉气,“孙儿知道,到了他们的嘴里,就是皇爷爷您穷兵黩武,不能体恤民情。”

这句话,说到了朱元璋的心坎儿里。

他呆呆的看着荒芜的田垄,还有永是阴云遮蔽的天。

李景隆跟在后头,一句话也不敢说。他几次冲常升使着眼色,而后者却装作没看到。

反倒是大狗,先走过来,“皇爷,陈新到了。”

朱元璋回头去看,正是气头上,“让他跪着!他虽无大错,但河南上上下下都烂透了。他是布政史,难逃其咎。咱是让他来治灾治官的,不是让他来当老好人的。”

田间地垄上,陈新穿着大明官服,笔挺挺的跪着。双眼直视前方,也不眨眼。

朱允熥动了动嘴唇,“皇爷爷,孙儿去看看。”

待朱允熥走近,陈新才高声说话,“臣,河南承宣布政史陈新,叩见吴王千岁。”

看着伏在地上的陈新,朱允熥动了恻隐之心。他蹲下来,将陈新扶起来,眼神示意朱元璋那边,“到皇爷爷那儿,说几句软话,认个罪,可千万不许顶嘴。”

“你是个能吏,这是皇爷爷说的。只是,河南如此,你也有责任。”

顿了顿,朱允熥叹气,“去吧,别犟。皇爷爷认你的能力,可不认你的脾性。”

陈新感激的拜下,“臣谢吴王。”

看着陈新走远,朱允熥也跟着站起来,“李景隆。”

“臣在。”

“把户部、兵部发往漠北的粮食,留下三成,送来河南,全都如常发下去,让他们贪,你全程盯着就行。贪得一粒粮食的,全都把名字记下来,报与孤。这次,孤要看着他们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