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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片一片锋利的刀片,插进太子嫔吕氏的心里。

尤其是听到那两个“斩”字时,吕氏更是浑身一个激灵。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抱住自己六岁的儿子。

她害怕,也无助。

父亲死了,丈夫站在她的对面。她只有自己的儿子了,朱允炆似乎成了吕氏此刻唯一的依靠。

“太子嫔吕氏,涉前朝政事,拉拢中官。依大明律...”

朱元璋看了一眼马皇后,脸色有些复杂。不到万不得已,他真的不想把刀,伸向自己的家人。尤其是,朱允炆这才五岁。

“废嫔号,送入安乐堂。每逢过节生辰,炆儿可去探视。”

安乐堂,是宫中患病太监临终前待死之所。这里有一处是养蜂夹道,又称为羊房夹道,被安置在这里的人,往往都是一些年老体弱的宫人,或犯了罪、患了病的人。

把吕氏放在这里,用意可想而知。

吕氏还能活着,最主要是原因,还是因为朱允炆仍然年幼。

于是,马皇后动了恻隐之心。

当朱元璋看向马皇后时,他也立刻就明白了马皇后的意思。心中叹气,却还是免了吕氏一死。

短暂的安静,换来的是朱允炆撕心裂肺的哭声。

从小儒雅、乖巧懂事的朱允炆,此刻却疯狂的很。他跑去抱住朱元璋,放声大哭,苦苦哀求。

“皇爷爷,孙儿不要母亲走,您放了母亲吧。孙儿什么也不要,孙儿只要母亲。”

朱允熥站在边上,他没有丝毫的触动。相反,他太清楚自己的这个二哥了,性格偏激,喜欢钻牛角尖。

虽然,对于吕氏只是去了安乐堂,朱允熥有些不愿意。

但他也不再过多要求什么,骨子里,朱允熥还是善良的。但在看到朱允炆苦苦哀求朱元璋时,朱允熥内心又起了波澜。

你觉得你母亲可怜,罪不至此。但谁又觉得,我母亲本不该死呢。

为什么,前一世,就该是我没了母亲,最后没了所有的依靠。而这一世,我是亲耳听到,那个女人,要在我母亲的药里下毒!

朱允熥也不去求,无动于衷。

他接受朱元璋的决定,但愿你们母子俩,不要再惹事端,好好的过完这一辈子。

“殿下,皇爷君子之言,说出来那就是圣旨。”毛镶尝试着把朱允炆拉开,不敢用力,几次都没能拉动。

直到朱元璋动了一下,把朱允炆挣脱开。

看着自己的母亲,被锦衣卫拖走。

朱允炆咬住嘴唇,红着眼睛,出乎意料的,跪在了朱允熥面前,“三弟,你说说话,让皇爷爷饶了母亲这一次吧。二哥不争了,二哥什么也不要了。”

朱允熥退后几步。眯着眼睛。

你才五岁,你却什么都知道。你明明知道你母亲做了什么,你却在堂而皇之的接受着。哪怕,你知道这是错的,这是大逆不道。

就好比,看历史看到了沧桑,看人性看到了悲悯。

谁都在渴望那个位置,这是人性。

是人,就会渴望权力,渴望顶峰。但权力是专一的,它只会选择一个人。顶峰是渺小的,它也只能站上一个人。

事实证明,你坐不稳。

后退的那几步,就是朱允熥的答案。他没有落井下石,这是出于人性的悲悯。他没有妇人之仁,这是出于权力的渴望。

视野里,朱允炆被人扶回去。

没人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或许是屈服,或许是惊吓,或许是仇恨。

如果,四叔靖难失败,那极有可能,你会是一个好皇帝。但彼时此时,你都是一个失败者。

“毛镶,你过来。”朱元璋又一次开口。

毛镶颤巍巍的走过去,小心翼翼的跪在朱元璋面前,“皇爷,臣在呢。”

“咱问你,钱宁和吕家,是啥关系。”

“吕本在至正年间,在老家寿州兴办私塾,那钱宁是吕本的学生。钱宁的姐姐,是吕本长子的妾。”毛镶回答的很小声,语速也很慢。

朱元璋抬起头,森森开口,“才两年,胡惟庸才死了两年,你们就不怕咱了。”

内宫勾结外戚,这是朱元璋的禁脔。

正当毛镶准备接话的时候,面门被朱元璋踢上一脚。和黄狗儿一样,毛镶顺势在地上滚了两圈,又爬到朱元璋脚边。

“知道咱为啥踢你不。”

“臣知道,这档子事,臣应当心有警觉,但臣还是松解了。臣是锦衣卫指挥使,皇爷耳目。如今却不明不聪,臣该死!”

朱元璋不再说话,两只手慢慢的放下,“熥儿,扶着爷爷回宫。”

一路上,爷孙俩话很少。

朱允熥低着头,去踢脚下的小石子。

“走路好好走,别没个样子。”朱元璋说了一句,“别和蓝玉他们走的太近,天下太平了,用到他们的地方也少了。你将来若是镇不住他们,咱照样留不得。”

其实,朱允熥知道,这一次的事,也给朱元璋敲响了警钟。

自己身边,都出了黄狗儿这样吃里扒外的小人,那就更别提自己的两个孙子身边了。

不光光是太监,还有那些大臣们。

那些文官,个个嘴皮子溜得很。而武将勋贵,也是耀武扬威。想想常氏,还有背后的常家。

朱元璋的心里,仍然充满担忧。

吕氏和吕家,似乎是一个缩影。一个放小版的常家,只不过,现在的常家十分收敛。

“皇爷爷,有您在,孙儿什么也不怕。”

朱元璋挑一下眉毛,“那咱不在呢,人总有要死的时候。咱不在了,你咋办。”

恰好经过坤宁宫后面的菜园子,朱允熥松开朱元璋的手,跑到井边。水桶提上两小桶水,挑在肩上。

“皇爷爷,您看。”

顺着看过去,朱元璋表现得饶有兴致,“咱看着呢。”

“朝廷就像这根扁担,两边一样重,挑扁担的人,才能挑的稳。一头重,一头轻,那重的那头,就要洒出来。要稳,就得两头一样。”

“多或少,都是其次,但得一样多。互相制衡,朝廷才能稳当。”

这就是朱允熥的答案,制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