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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僧人不近女色,不吃酒肉。

可朱棣眼前的这个和尚,却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桌子上的几盘酒肉,几乎是都进了道衍的肚子里。

看着已经空空如也的盘子,朱棣有些忿忿,“你到底是什么人,若是只为了骗吃喝,银子放在这儿。吃完,你也可以滚了。”

朱棣的脾气一直都很像朱元璋,对外人,很少会有好脸色。

天界寺,是礼部所承建的佛寺。

而天界寺的僧人们,也都是在洪武八年,朱元璋下旨,从全国各地征召而来的。也许,也正是因为朱元璋也做过和尚。朱棣对出家人,并没有太大的反感。

放下筷子,道衍反而是笑了。他用一种十分平静的目光去看朱棣,“殿下这次回京,待上几日。”

朱棣花面无表情,“刺探皇子的消息,可是死罪。”

道衍摇摇头,“殿下,您既然见我了,小僧就不会死。”

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有些激怒了朱棣,他拉住道衍的手,“和尚,你若是寻死,大可不必死在我面前。回去天界寺,还有人给你收尸。”

尽管如此,道衍仍然不着急,他仔细看着朱棣的表情,“殿下,小僧若是送您一顶白帽子,您还会杀小僧吗。”

朱棣脸色惊变,嘴里自言自语,“哪里来的疯和尚,疯言疯语的。”

接着,朱棣走到窗边,看一眼外头的大街,又给关上。再转身,恶狠狠的盯着道衍,“你不要疯言疯语,说了这话,怕是你连这申春楼都走不出去!”

没有人知道,他们的隔壁,会不会再有一双耳朵。

道衍也跟着放低声音,“殿下,您可想过,当今皇上百年之后。大明后世之君,能容忍一个手握重兵,且在北境一呼百应的藩王存在吗。”

“你休要胡说!我与大哥,兄弟之情,岂是你这样的出家人能想的。”朱棣怒了,但也慌了。

这个问题,朱棣想过吗。

想过,他一定想过。藩王,是开国皇帝定的。但是,如果开国皇帝不在。他们这些藩王,还会有容身的地方吗。

“太子必不可说,殿下您和太子的感情,天下皆知。只是,您和三殿下呢。他是皇上嫡孙,太子嫡子。他日后若是登基,您还有这样的把握吗。”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直击朱棣心灵。

朱棣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刚刚的怒气,已经全都变成了担忧与慌乱。不自觉的,他开始向道衍寻求帮助。

白帽子,这可是大忌!

这时,道衍缓缓的起身,对着朱棣行佛礼,“殿下志向高远,太平盛世,不该阻碍殿下。日后三殿下登基,你只能卸甲居于天子脚下,直至终老。”

“或者,您的命,您自己来定,又何必由他人掌控呢。”

言罢,道衍重新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随着清茶从壶嘴流出,道衍慢慢开口,“我命由我不由天,还丹成金亿万年。”

朱棣嘴唇生出细汗,细思极恐之下,赶紧摇头,“你可真是个妖僧。”

扶着桌子坐下,朱棣仍在回味。“我命由我不由天”,听着简单,如果真的要为自己争取,那似乎只有一条路。

做一个富贵王爷,整天醉生梦死。

虽然这也很不错,但朱棣不会这么选。他不怕死,却怕死的窝囊。如果可以,他更愿意死在为大明朝开疆拓土的战场上。

“再有战端,恐怕百姓不肯,失去民心。”朱棣还是摇摇头,眼神变得有些黯淡。

道衍追上一句,“小僧只知道天道,不管民心。”

这是个疯子。

朱棣盯着道衍的眼睛,“你不怕死?”

“有殿下在,小僧死不了。”

“殿下,您若是决意做一个太平王藩王。那就请殿下,看下小僧的头,拿去给皇上请罪。皇上念及父子之情,定不会怪罪于殿下。只是,殿下此后,将再无机会。”

“您若是想要搏一搏,小僧倒是愿意,尽绵薄之力。帮助殿下,成就霸业。”

朱棣死死的看着道衍,握紧双手,“你为了什么?为了富贵?为了活命?为了名望?”

道衍依旧云淡风轻,“这些俗家之物,小僧看不上。若是可以,小僧愿做殿下的赵普,只为殿下能成就霸业。”

“你该死!”朱棣站起来,用手指着道衍,“你今日的话,够你死上十次!”

说完,朱棣径直往外头走。

打开门的瞬间,朱棣竟然生出一丝的后悔。他回头再看,道衍依然是笑吟吟的看着他。

楼梯上,张玉匆匆忙忙的跑上来,看一眼朱棣,再看一眼道衍,欲言又止。

“什么事,说吧。”

张玉微微拔出佩剑,护在朱棣面前,“殿下,三殿下在楼下等您呢。臣请他上来,他不肯,说是殿下您同意,他才能上楼。”

朱棣脸色大变,跑到窗户口,果然看到朱允熥站在楼下。

“殿下,您慌什么。”道衍虽然吃惊,却并不慌张。轻轻走到窗边,向下去看,正好和朱允熥四目对上。

“请他上来吧。”朱棣无力的靠在柱子上。

只一会儿,朱允熥就爬上楼梯,后面跟着李景隆与詹徽。

“四叔为何在此。”朱允熥笑着去问,眼睛上下打量朱棣身后站着的道衍。

朱棣无言,眼神乱飘。

朱允熥走到朱棣身后,略显诧异,“姚广孝,你又为何在此。”

再转身,笑吟吟的看着朱棣,“侄儿可从来那听说,四叔您信佛。这等出家之人,偶有胡言乱语,四叔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当朱允熥叫出道衍的俗名时,不光光是道衍,朱棣也是心里咯噔一下。

“常听皇祖母提过,姚广孝乃是天下名僧。诵佛读儒,理经讲义,都是信手拈来。诸多佛寺,都请姚广孝,去寺中讲学。”

朱允熥笑着解释道,但姚广孝明明从朱允熥的眼睛里,看到了浓浓的戒备。

紧接着,姚广孝又从祖母朱允熥眼中,看到了威胁。虽然不解,但姚广孝还是往后退了几步。

“皇后娘娘能记得小僧,小僧受宠若惊。”

事实上,姚广孝心里十分的清楚,他一次也没见过马皇后。甚至于皇帝朱元璋,他也只是站在远处看过。更不要提朱元璋、麦涛马皇后这对开国夫妻,能听过他的名字。

但姚广孝也露出了瞬间的慌乱,朱允熥竟然能交出他的俗名,大为意外。

空气中不一样的味道,让朱棣反而有些不适应。

“熥儿,咱们回宫去吧。”

又责备李景隆,“二丫头,殿下年幼,你就这么随意的带出来,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你该当何罪。”

李景隆笑了笑,“燕王殿下,臣正是奉了皇爷的旨意,把三爷带出来的。这周围,都是锦衣卫,出不了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