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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爷爷,孙儿疼。”

“忍着!”

朱允熥倒吸一口凉气,看着太医把米黄色的药粉,撒在他的伤口上。

“殿下,您侧着些,臣把这药撒匀些,您也能好的更快。”太医站起来,帮着朱允熥侧开身子。

药粉撒在伤口上,火辣辣的刺痛感。

皮肉翻开,朱元璋瞅了一眼,随即皱眉,“咋伤的这么深,你不是说没啥大碍嘛。这咋叫没啥大碍,多深的口子。”

说完,朱元璋走过来,“药咱亲自来上。”

药葫芦倒在手心里,然后直接盖在朱允熥的伤口处,“别嚎了,咱打仗的时候,中了箭啥的,都是自己上药。那时候,哪有啥太医,啥事都得自个儿来。”

上完药,太医退去。

朱元璋坐在床边,叹息一声,“想啥呢,从马上摔下来,跟咱搞苦肉计。真的摔出个好歹来,你让你皇祖母可咋整。”

朱允熥咬牙一笑,“皇爷爷,孙儿不疼。”

“那刚刚是谁叫疼来着。”

朱元璋抬起手,作势要打,手却是轻轻的放下,放在伤口边,心里作疼,“再想啥,直接跟咱说就是了,何必搞这一出。”

略微的停顿,朱允熥低下头,“皇祖母说,蓝玉是有功的。他还有铁券,不该被关进诏狱。”

在开国之初,几乎所有的公、侯,都有一块免死铁券。

虽然这只是象征性的,但也代表着一定的地位。非开国功勋,得不到这块铁券。

但得到铁券的,十有八九都不是善终。

朱元璋拍拍手,摇摇头,“啥铁券,他们要是犯了律法,咱照样办他们。”

再起身,“能走不,能走就跟咱来。不能走,就让他们给你抬着走。跟着咱,到你皇祖母的菜园子里去瞧一瞧。”

坤宁宫的后院,有一处菜园子。

闲暇无事时,马皇后会在菜园子里,料理她的花花草草。每逢春风秋时,还会撒种种菜。

菜园子里,水井、扁担、磨盘,一应俱全。

站在菜园子里,朱元璋卷起裤腿,一脚踩进泥地,“瞧着些,等你再大些,帮咱种地。到那时候,咱不能动了,也让咱享享清福。”

朱允熥笑道,“皇爷爷,您就是操劳的命,哪还不能动呢。大明朝,离不开您。”

说到这个,朱元璋反而忧心起来。他出神的看着自己的孙子,突然开口,“熥儿,你知道,咱为啥要抓蓝玉吗。”

朱允熥摇摇头,“孙儿不知。”

“蓝玉有一根元帝用的金丝腰带,有人弹劾蓝玉僭越,那咱可不得做做样子。而且...”

而且蓝玉心傲,这是一个烫手的山芋。用得,却也得看是谁用。

再看一眼朱允熥,自己的孙子,日后能镇得住蓝玉吗。那些淮西勋贵们,能镇得住吗。

“你去诏狱吧,把蓝玉放出来。别说是咱的意思,就说是你求的皇后。”

说完,朱元璋戴起草帽,弯下腰,蹲在菜地里。一颗一颗的拔,“这些菜,长得好,咱就留着。长得不好,就只能拔了。不然,它会毁了整片地。”

朱允熥目光有些呆滞,他知道,蓝玉始终是朱元璋的一块心病。

但他也同样知道,蓝玉是个武夫,所有的情感都来的很直接,不像读书人那样,有那么多的弯弯绕。

这种性格,交得来朋友,却也能毁了自己。

和那时候差不多,同样是这条路。

唯一的不同的地方,那时候朱允熥是从诏狱往宫里去。这个时候,他又是从宫里往诏狱去。

身边同样的是锦衣卫指挥使,这一次换成了毛镶。

高高的大门,挡在面前。

朱允熥抬头去看,突然的心中发紧。这个地方,对他来说,实在不是个好地方。

尤其是最高处,那墨黑色的“诏狱”二字,恐怕更是很多人的梦魇。

“殿下,臣给您开锁。”

毛镶摸出一大把钥匙,挑出其中最大的一把,替朱允熥把门打开。

大门一开,顿时一股阴凉之气,喷在脸上。和印象里一样,里头几乎没有什么光亮,一片黑暗。

毛镶取下墙上的火折子,小心的牵着朱允熥的手,“殿下,您慢着些。”

空气中,弥漫着尸臭味,还有血腥味。最深处,总能隐约听到,有人在哭喊。

每一步,都重重的踩在楼梯上。地上的阴水,溅在墙上,使得空气中的腥味更重。步子越快,死气越浓。

难得的光亮,照在了甲三号牢间。

“蓝玉,你看谁来了,甭睡了,快起来了。”毛镶叫了一声。

里头的蓝玉,躺在湿木板上。听到毛镶叫他,动也不动,嘴里嘟囔着,“管他谁来了,老子一概不见。”

朱允熥沉着脸,如果光是一个臣子而言,蓝玉真的是死不足惜。

“舅姥爷,是我来了。”

里头的蓝玉,一下子就从湿木板上跳起来,不可思议的看着朱允熥,“三爷,您咋到这个地方来了。”

又面带怒色,用指着毛镶,“狗日的,三爷体弱,你带他到这个地方来。若是三爷出了啥事,老子第一个剁了你。”

蓝玉跑过来,靠在门上,“三爷,您听臣一句劝。这个地方,实在不是您能待的地方。快出去,这里头阴气重的很。”

朱允熥心里一暖,“舅姥爷,孤来看看您,给您带些酒肉。”

把手里提着的小酒壶,还有一篮子的肉提起来,“您看,咱们边吃边说话。”

毛镶打开牢门,又端来干净的桌子凳子,取来两盏蜡烛放住,“殿下,您慢用。臣到那边瞧瞧去,有事儿您喊一声,臣马 上就能过来。”

桌子上,酒肉依次摆开,蓝玉没有丝毫的顾忌,拿起筷子就吃。

“这好吃,臣在这里头,半点荤腥沾不得。他娘的,这哪是人过的日子。”蓝玉提起酒壶,对着嘴灌上一大口,“好酒,喝着舒坦。”

只半炷香,桌子上的酒肉,就已经是所剩无几。酒壶里的酒,也是一滴也没留。

朱允熥面前的筷子,自始至终,都没有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