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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跃马入皇城(三十七)

禁军上将军是皇室宗亲,名叫刘罄,统领十二卫,在皇城乃至大宁,都是举足轻重的权臣。

令李桃歌诧异的是,堂堂三品上将军,竟然是位爱笑的白胡子老头,个头不高,身体单薄像是风一吹就倒,完全没有四十万禁军主帅应有的霸气。

在李白垚和刘罄携手出面后,风波很快平息,崔九和禁军神武卫大统领被带走,押入皇城听候发落。

回城的路上,刘罄对李桃歌产生浓厚的兴趣,左看右看死盯着不放,不住点头微笑。

李桃歌被这位上将军看的心里发毛,只能以尴尬笑容回应。

刘罄披着像是借来的天王甲,捋着半尺白须,笑盈盈道:“李相,你这儿子,跟你年轻时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俊俏中不乏英武,老夫越看越喜欢,不如咱俩结了亲家吧。”

由于要去往几十里之外的运河,阻止十八骑和禁军火拼,两人都骑乘快马,以便赶路。

李白垚握着缰绳笑道:“上将军,您的两个女儿,似乎都已出阁了吧?”

刘罄笑起来眼睛都瞧不见,乐呵道:“女儿都嫁人了,可我那孙女还未订婚呢。”

李白垚疑惑道:“孙女?我记得您儿子大婚才没几年。”

刘罄笑道:“孙女都五岁了,是该为她挑选贤婿喽。”

五岁?

李桃歌听的汗流浃背。

自己十六,丫头五岁,虽然相差十一年,在天潢贵胄的联姻中,倒也算不上老夫少妻,可一想到自己娶五岁小丫头,浑身上下都不舒坦。

李白垚轻笑道:“上将军,您也太着急了,再迟几年也无妨。”

刘罄把头摇得像是拨浪鼓,“再迟几年,我怕孙女婿被人抢走,老头子性急,要不回到城里,咱们两家赶紧把婚给他们订了。”

李桃歌后背涌起一股凉气。

这咋出了趟城,变成有妇之夫了。

娶得还是五岁小丫头。

李白垚无奈一笑,“缓缓再说,缓缓再说。”

没想到刘罄固执道:“缓则生变,李相是在搪塞老头子呢?”

李白垚恭敬道:“白垚不敢,只是正值动荡之际,没心情操心犬子婚事,您也看到了,十八骑和禁军之间,已互相心生怨念,处理不好,恐会引发军心不满,咱们得盯紧点,才能不负圣人重托。”

刘罄捻动白须,撇嘴道:“张燕云贵为国公,高居天将军,比我这上将军高了两品,人家的亲兵,咱得罪不起,只好忍气吞声任由拿捏。七条人命,就这么没了,李相给出个主意,老夫如何对四十万禁军交代?”

刘罄执掌十二卫多年,视禁军为心头肉,纵然明知有错在先,话里话外还是透着一股护犊子意味。

李白垚迟疑一阵,说道:“禁军和十八骑只是偶有摩擦,无伤大雅,亲兄弟小时候还经常打架呢,长大后照样手足情深。如今朝局动荡,咱们该为圣人排忧解难……”

没等他说完,刘罄趾高气昂道:“李相啊,咱们同朝为官二十年,老头子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听不了虚无缥缈的场面话。你就直说,先登营和神武卫该如何处置。”

李白垚慎重道:“交由兵部查清缘由,依照律法重拿轻放。”

“哦?”

刘罄自顾笑了几声,阴阳怪气道:“神武卫死了七个人,校尉都被斩了,李相一句重拿轻放,岂不是在为崔九寻一条活路?”

李白垚正色道:“上将军,据我所知,神武卫平白无故杖毙百姓,将罪名安给先登营,屠戮平民,陷害袍泽,按律,该斩首示众。十八骑归来不久,赏银都未曾发放,朝廷本就欠着他们,若是再刻意偏袒禁军,那四万精锐……后患无穷。”

刘罄轻蔑道:“不就是四万乌合之众么,有四十万禁军盯着,能翻出几朵浪花?李相,咱们可是多年交情,有些话不妨明说,你若是不把先登营主将崔九砍了祭旗,十二卫禁军,不干!”

随后刘罄转头对李桃歌说道:“我孙女婿不也在军务中历练过吗?来评评理,若是别的营欺负你家兄弟,宰了七八个,你能袖手旁观吗?”

少年抿起纤薄嘴唇,一言不发。

李白垚眉头逐渐蹙在一处,压低声音道:“您这可是把后辈架在火炉烤,上下左右都难受。明日初一,正是郭熙奉旨陈述职守的日子,咱们当齐心协力,帮大宁盯紧西疆。”

刘罄摇头晃脑说道:“郭熙?哼!世人称其郭阎王,在老头子眼里,姓郭的不过是一只长舌小鬼,无论他是否回永宁城,胆敢违抗圣意,老头子保证他阎王殿卯,有死无生!”

李白垚含笑道:“上将军威武四十载,一句话便令郭熙肝胆俱裂。”

“好啦。”

刘罄心不甘情不愿说道:“知道李相肩头胆子重,又是六大都护互调,又是发愁国计民生,就不让你为难了。神武卫那帮狼崽子,该死的都死了,别多造杀孽了,崔九那厮,至少得在大牢里关足一年,否则禁军见了砍死袍泽的凶手还能逍遥法外,老头子的脸面往哪放。”

李白垚拱手为礼,激动道:“上将军盛怒之余,还能一心为大宁着想,不愧国之栋梁。”

刘罄摆手道:“好啦,漂亮话不顶饭吃,李相若真想谢,不如来点实惠,比如说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还在军器监游手好闲呢,听说兵部右侍郎告老还乡了,李相给帮衬帮衬?”

李白垚笑道:“上将军有所不知,兵部右侍郎一职,已许给固州刺史卜琼友,诏令都发走几日了。”

刘罄皱眉道:“正四品的刺史,调入兵部高居侍郎,不对劲吧?”

李白垚笑道:“卜琼友暂且不回皇城,遥领兵部侍郎,兼任固州刺史。”

所谓老而不死是为贼,贵为皇亲国戚的刘罄瞬间听懂了含义,玩味笑道:“李相这一手,是防活阎王郭熙呢,他若是胆敢抗旨,陇淮军就是第一道屏障。”

李白垚微笑道:“兵部侍郎没了空缺,太仆寺倒是有,王大人昨日因病递了辞呈,正在考虑谁来接管太仆寺卿。令郎常年在军器监,掌管铁器武库,太仆寺掌管马政,两处地方,都是和军伍打交道,只不过太仆寺卿高了一品,日后六部侍郎若有空缺,平调过去即可,如果一心想去兵部,两年之内,把左侍郎挪到别的地方,腾出位子也不是难事。”

刘罄指着李白垚,频频摇着手指,笑容意味深长,“知我者李相也,懂我者白垚也。”

达成密谋,两位重臣不再逢场作戏,刘罄扬起马鞭,催马赶回皇城。

李白垚骑着马缓缓而行,对儿子轻声道:“看懂了吗?”

李桃歌眨眨眼,“懂的不多。”

李白垚笑道:“你年纪尚小,看不懂在情理之中。其实刘罄早已打定了主意,招你为孙女婿,要杀了崔九泄愤,玩的是刚柔并济,并不存在这样的心思。他早知神武卫理亏在先,清楚我不会拿十八骑怎样,干脆摆出大怒的阵仗,来给儿子谋一条康庄大道。他说我重拿轻放,其实自己才是重拿轻放。”

“原来如此。”

李桃歌赞叹着权臣手腕,随后狐疑道:“他是禁军上将军,金龙卫的公羊鸿,是他的下属吧?跑去国子监找我麻烦,与他有关吗?”

李白垚轻飘飘说道:“金龙卫名义上归禁军管辖,其实只听天子号令,刘罄指挥不动公羊鸿。”

李桃歌感慨道:“当官好像也没啥意思,太费心神,说话都要听半句说半句,一不小心,就会被人拿住把柄。”

“不止是官场,人生亦是如此。”

李白垚轻叹道:“小时候词不达意,长大后言不由衷。及冠之后,谁又能记起儿时立下的豪情壮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