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西斜。
夕阳洒落在姜家院子里,姜芳和叶氏带着来帮工的妇人和姑娘们做了一天的绢花,天色渐暗,大家伙就准备收工回家。
做绢花不比其他活计,天黑后就做不得了。
姜可意特特叮咛过姜芳和叶氏,不要不分白昼地做,那样既不能保证做出来的绢花品质,还太伤眼睛。
其实做绢花远不如做绣品费眼。很多大铺子的绣娘一辈子飞针走线,年纪大了,往往都会眼睛不好使。
因担心有人赚钱心切,怕她们没白没黑地狠命做活,哪怕姜可意想赶着多做些绢花,但还是早早就强制规定好了每日下工的时间,如果天色不好的话,还会提前。
收拾好东西后,大家伙临走前都纷纷和院子里的姜婆子闲话几句。
“四墩越长越好了,看着就壮实,还是婶子家会养孩子。”
“大娘还这般闲不住,看着孩子,还摘野菜呢。”
“要我说,还是婶子太勤快了,您现在的日子就跟城里的老封君一般了。这日子啊跟芝麻开花一样,节节高呢,您啊,就该歇歇。”
“大娘真是好福气啊。”
“谁说不是呢。”
能来这里做工的,往日都和姜家关系不错,现如今更是指望着姜家赚钱,自是什么话好听捡什么话说。何况姜老头和姜婆子为人厚道,在村里人缘和口碑本就很好。
不过姜婆子是个冷静的,听了这一堆恭维的话,乐呵呵地说道:“你们个个惯会打趣我老婆子,咱们就是乡下人,哪门子的老封君呢,让人听见可不是要笑掉大牙喽。”
姜婆子自来是爱说爱笑的人,不过今日心里搁着事,没有太多心思拉闲话:“行了,别在我老婆子面前说这些了,一个个嘴巴跟抹了蜜一般。快快回家去歇会,做了一天活了。”
这些人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家里还有一堆事呢,这又马上到了吃晚饭的时辰了,总不好赖在姜家混饭吃。
没多大会功夫人都散去了。
叶氏很有眼色地从姜婆子手上接过了四墩:“娘我来吧,这胖小子压手得很。”
昨晚姜婆子和姜老头起了争执,叶氏是儿媳妇,有些话并不方便讲。
与其尴尬,不如避开,她就带着四墩回屋了。
院子里只留下了姜婆子和姜芳。
早在村里那些妇人、姑娘走后,姜婆子的脸就耷拉下来了,强撑地笑意不用晚风吹,都已经散得无影无踪了。
姜芳看着自家阿娘的神情,心下了然。
她故意试探道:“爹都出去了一整天了,这会还不见回来,也不知道中午有没有吃上饭。”
姜婆子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他又不是小孩,再说了有那么大的主意,还要你操心,你顾好自己就成。没事的话,去厨房里搭把手,你大嫂在那发面呢。一个个的,都不见人影。”
原来胡氏今日出摊从县城回来后,急匆匆拉来给高氏交代了几句,让她帮忙发面、卤肉。
她自个腿下没停歇就着急忙慌地出门去了,十有八九是回娘家。
姜婆子向来知道老二媳妇,虽说大大咧咧,平日里做事看着不是那么周到,但这个儿媳妇啊,一心想着家里人。
昨晚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不用猜,肯定去借银子了。
“成,您不担心,就我瞎操心,我这就去厨下帮忙。”
姜芳边走边嘀咕了一句:“不会是去大姑婆家了吧。要是真去了她家,那今个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说不得阿爹的肚子都饿扁了。”
怨不得姜芳如此说,她嘴里的大姑婆是将姜老头子的亲姐姐,家境倒是不错,可是为人十分势利吝啬。
上次姜平出事,姜老头特特去找她,走了几十里路,结果一文钱都没借着。
这都不提了,可他那一母同胞、血脉相连,嫡亲的姐姐竟然连口饭都没留他吃。
生怕姜老头赖在她家不走了,转身的功夫把门都锁。
经此一事,姜老头对自家这个姐姐可以说是彻头彻尾地失望。
姜婆子心想老头子是个有骨气的,上次被大姑姐那般打脸,还说以后讨饭都不去她家。
没成想这次又不得不去求大姑姐......
哎,算了,算了,看在老头子是为了一家子奔波。
她懒得和他生气了,回来就不给他脸色瞧了。
姜婆子在院内左等右等都不见姜老头归家,反而是胡氏先进的家门。
胡氏的娘家是永丰村的,离灵山村不远,都属于安福镇。
胡氏是家中的老小,上面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家里孩子不少,但她爹最疼的就是她这个小女儿,未嫁前在娘家日子过得就十分顺心。
不过虽然全家都宠着胡氏,可她的性子并没有养娇。
当初姜安还是她自个瞧中的,两人赶集时姜安顺手帮了胡氏一个忙。
胡氏就暗暗记在心里了,回家给爹娘说了后,她爹细细考量了后生的人品,心想自家小闺女眼光着实不错,而且那会姜家的日子在灵山村里算是好的呢,不说别的,乡下人能有几家住大瓦房?
多亏了姜老头年前时活泛,农闲时倒腾杂货,积攒了些银钱,就起了姜家大院子。再者姜老头和姜婆子又是出了名的厚道人。
恰恰巧,那时姜婆子四处给姜安相看媳妇。
这可不就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来了软枕头,正是时候。
姜胡两家一拍即合、顺顺当当结了亲,双方都打心底里满意。
姜安从小就是憨厚老实,自个没料到无心之举,竟娶回来个俏媳妇。
两人婚后过得十分和美,处处都契合。
虽说这几年因着家里接二连三病了,日子不太好过,但胡氏心里也没有丝毫怨怼。
次次回娘家,胡老头都叮咛她,过日子自然有起伏,越是难时,一家人越要扶持。
胡老头不光嘴上这般说,近几年胡家没少帮衬姜家。
“我去我爹娘,还有几个哥哥家哪里都磨了半天。”胡氏拿出来这一堆零零散散的铜钱,还有几个碎银角子。“我爹指着我的头一直说,女儿是赔钱货,嫁了人了还来翘他的棺材板子。”
姜婆子瞅了一眼,感叹道:“亲家是厚道人。”
“但是只有这些,远远不够,不知爹......”胡氏话没说完,不过姜婆子明白她的意思,都盼着姜老头能带回好消息。
婆媳两人正说着,姜老头脸色灰败地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