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婆子和姜老头自成婚以来,从来都是有商有量、亲亲热热,几乎从未红过脸,更不要提争吵了,尤其是在孩子面前。
两人初初成婚在老宅住那几年,姜婆子没少被婆婆磋磨,受了非常多的刁难。
姜老头当时在自己亲娘面前没少护着媳妇,为此经常吃自家老娘的排头。本来他娘就偏心弟弟,这会更是有了借口,觉得他有了媳妇忘了娘,越发不待见他。
那会,姜老头白天下地,从地里回来并不是两手一插怂事不管,干等着媳妇伺候,反而还会偷偷帮媳妇干活。
为了让姜婆子过舒心日子,他就趁着农闲倒腾杂货,后来攒了一些钱就盖新房,带着姜婆子出来住了。
虽说分家时,他娘为了他弟干了不少恶心人的事,姜老头和姜婆子心里难免膈应,但到底没怎么当回事,毕竟以后的路还长,日子有盼头。
一晃眼,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这些年,姜婆子的性子是有些急,可她是个颇有生活智慧的人,心里晓事,看得明白,骨子里也拎得清。
至于姜老头呢,年轻时敢拼敢闯,到如今这个年岁,经了世事浮沉更沉稳包容了。
今个当着小辈的面,姜婆子指名道姓的冲着姜老头嚷嚷,真的是破天荒的第一遭。
“一百八十两的铺子,你说买就买啊,拿什么买?你莫不是失心疯了。连带把四墩算上,把我们全家上上下下这些人捆一起,卖了都凑不齐这个数啊!”
姜婆子这话倒是没胡说,这几年天下太平,也没有大灾,老百姓的日子勉强过得去。不是乱世或荒年,人命贱如草芥。
可如今人命也值不了几个钱。
县里也有人市,富贵人家会添置丫鬟、伙计之类的,也不过五六两银子而已。
人才出众或自带手艺的,运道好了,说不得能够上十两银子。
人市上如姜安、姜福这样的壮劳力,反而不容易入富贵人家管事的眼,去处大多都是私盐矿之类的。
像那讲究一些的人家更愿意买年岁小的孩子,带回家让家里的妈妈或者管事细细调教,调教的差不多了,才会到分派活计差遣,至于主人跟前的贴心仆役,大多都是家生子儿,知根知底,轻易不会用外面买的人。
当然也有那起子黑了心肠的父母把好好的闺女卖到下三滥的脏地方去,比寻常的人市能多得几两银子。但这种往往都会让人在背后戳着脊梁骨翻着花样骂。
也怨不得姜婆子着急上火,实在是被吓到了。
“快,快,快,赶紧去给人家说,你一时昏头想岔了,这铺子咱不买也买不起。”
姜婆子急忙拽着姜老头的胳膊,试图把他拉起来。
“来不及了,我们已经给了十五两的定钱了,和吴老板说好了,五天后,再把一百六十五两银子。”
姜老头语气很是平静,但说出来的话犹如一个惊雷。
屋里众人齐齐吸了口气,姜婆子更是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你,你,你......”姜婆子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姜老头,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姜芳看着姜婆子的脸色不好,怕她急火攻心,赶紧上前扶着她坐下:“阿娘,您先缓口气。”
“十五两银子,整整十五两银子?姜文行,你可真行啊。我看你脑袋不是被驴踢了,你是失心疯了。”
看着姜婆子怒气冲冲的样子,屋里的其他人都没敢吭声,只有姜芳试探劝道:“阿娘,有什么话好好说,阿爹这般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姜婆子喘着粗气:“有道理,有什么道理,来,来,来,给我掰扯掰扯。你是看着家里日子好了些,就飘了起来了吧。”
“娘,爹不是这样的人。”姜安不忍姜老头被这样念叨,替姜老头辩白了一句。
“老二,我也想着你爹不是那种刚过上几天好日子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的人,可是你瞧瞧他干的这叫啥事啊。要说只是想花一百八十两银子买铺子,还能说说是做白日梦。可是他居然拿十五两子当定钱。”
姜婆子越说越激动:“十五两银子啊,十五两银子可是能买好几亩地了。你爹去趟县城就没了,败家也没有这么败的。”
“爹不是说了,那是给人家交的定钱。”
“定钱,好,定钱。老二,那你说,剩余的一百六十五两银子,到哪里去凑?啊?”
姜平自然答不出来,在姜婆子的高声追问下,只得闭嘴了。
姜芳哀求着给姜老头使眼色,盼着他说两句,姜老头没有解释也没有辩白,反倒是把烟袋子拿出来。
他这番行径惹得姜婆子更生气了,但姜婆子没被气糊涂,又想起了一件事:“你手上没有那么多钱,这十五两银子你是拿什么给的?”
她没等姜老头回答,气的连拍了几下大腿:“我想起来了,那会中途回来是不是就是去银钱,难怪急匆匆的。这么说来,定钱是大丫给的。姜文行啊,大丫攒那点银钱容易么,还要给老大瞧病救命呢,你,你,你让我说什么好呢?”
姜可意满腔的热血被姜婆子的怒气给浇得不剩多少了,但看屋里的情况越来越僵持,打破了沉默:“阿奶,那铺子是我瞧上的。”
“大丫,阿奶知道你是好孩子,你别替他开脱。就算是你瞧上的,要是他没动那个心思,他肯定会拦着你的。”
一个被窝里睡了这么多年,姜婆子是知道姜老头的秉性。姜婆子虽气得说话都喘着粗气,脸红的像猪肝一般,但她心里明白着呢,所以姜可意一开口想要解释,她就打断了。
“不对啊,这事不对啊,莫不是那个李继和姓吴的联合起来,做了个套,专等着你们这傻爷俩往进钻。十五两银子,就是扔水里还有个声响呢,这不明不白就被人给哄了去。”
她整个人都坐不住了:“我要去县里问问李继,咱们家也没有对不起他,为什么非拉着你们往坑里走。老二,你知道地方,你带我去。”
姜老头出声制止:“好了,消停会,从进门到现在你就说个没停,这和人家李继有什么关系。”
“好啊,好啊,姜文行,你自己办的这叫什么事,还不准人说,还有本事冲我大声嚷嚷,好好,算我多管闲事。我合该把我这嘴用浆糊封起来,我要是多说一句的话,我白梨花就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