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暮眼睫颤了颤,随后便悠悠转醒睁开了双眼,微微侧头看向旁边,回握住身旁之人的手,有气无力道:“沈秋白。”
只见沈秋白将额头抵在柳云暮的手上,闭着眼睛,呼吸格外有些沉重。
沈秋白察觉到柳云暮动作的同时,也听到了他的声音,不禁惊喜地抬起头,连忙问道:“柳云暮,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柳云暮盯着他看了几秒,顿了顿,问道:“你怎么了?”
听到柳云暮这句话,沈秋白用指腹不停地摩擦着他的手背,抿了抿嘴,轻叹了口气,语气生硬道:“没怎么,就是担心你。”
话虽这样说,但他也许不知道,自己眼珠里的血丝很重,眼眶也很红。
柳云暮撑起身子就要坐起来,沈秋白扶起他,把枕头妥帖地放在他背后让他倚靠着,因为担心他会着凉加重病情,又找来一件外衣给他披上,还掖了掖被角……
“你饿不饿?早上吃的东西全吐出来了,现在胃里肯定不舒服,刚才我又让姜嬷嬷给你熬了粥,我去端来。”
沈秋白说完就要走出去,柳云暮却及时拉住了他的手,回过头一看,视线正撞进一双桃花眸中,让他无处可逃,无处可避。
“我不饿,”柳云暮拉了拉他的手,用下巴点了点床边的凳子,示意他坐下,“我什么也不想吃,你坐下,我有事问你。”
沈秋白愣了一下,又乖乖地坐回了原位。
柳云暮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是不是我的身体——”
“你别胡说!”
还未等柳云暮说完,沈秋白便打断了他,声音又大又急,简直像是情急之下吼出来的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吵架。
“我不准你胡说八道!”
“之前在幽州,你果然听到我和雪师父的谈话了。”柳云暮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柳云暮的寒疾已经伴随了他十几年,在这十几年里,吃了很多药,也尝试过许多治疗方法,可惜都不见什么成效,可以说他的寒疾早已深入骨髓。
很早以前就有大夫曾断言他恐会活不长久,这也就是以前,换做现在要是让沈秋白听到这话,他指定冲上去跟人家拼命。
雪灯续虽然有着“江南第一妙手”和“医毒并驱”的称号,但就连她也说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把柳云暮的顽疾彻底根治,而在他们回京之前,她还特意嘱咐柳云暮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如果可以的话,尽量不要生病。
这就像是承重一样,一桶水没问题,可以提着走,两桶水也还行,能担着走,那么三桶水、四桶水,甚至更多呢?但不管如何,能肯定的是越往后就会越吃力……
柳云暮的寒疾也是一样的道理,每病一次,就相当于给治疗增加一分难度,如果一旦超过那道承重的红线,就会全面崩溃,从而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是,我听到了。”沈秋白大大方方的承认道:“你让我怎么办,柳云暮?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他说着说着,声音开始哽咽颤抖起来,眼睛红红的,委屈地看着柳云暮,若是形象能具体化,现在的他俨然是一个蔫头耷脑的小狗,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柳云暮沉默了很久都没说话,垂下眼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才轻轻呼出一口热气,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似的,抬眸望着他,说道:“生老病死谁都没办法避免,沈秋白,你要学会接受这一事实。”
“我接受不了!”沈秋白蹭一下站了起来,激动地说:“我没办法接受!我连听都不能听!更何况还是有人存心加害于你!”
孔青鸿从外面大步走进梅苑,正要敲门的手骤然一顿,心想:小侯爷怎么跟柳公子吵起来了?
于是他果断选择待在门口不进去,还往外走了两步,以防自己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以免柳公子把他家小侯爷一脚踹出来的时候祸及央池!
柳云暮掀开被子下了床站在沈秋白面前,双臂环住他的腰身,一只手轻柔地拍了拍他的背脊,安抚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沈秋白紧紧回抱住他,低头咬了下柳云暮的耳垂,直到怀里的人忍不住“嘶”了一声方才罢休,这一小动作,更像是对他刚才说错话的惩罚。
随后,他将脸埋在柳云暮颈窝里,闷闷地说:“以后不许再说那种话!你忘了我们的约定吗?等到你的病好了之后,等到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我们就找一处春暖花开的地方成亲,然后我带你下江南看扬州烟花,去大漠看长河落日,我还要带你吃遍天下美食,累了我们就歇一歇,你要是想苏叶了,我们就回京城看看,想陈伯和林叔了,我们就去幽州,到时候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听着沈秋白絮絮叨叨畅想着属于他们的未来,柳云暮心里一片柔软。
不知过了多久,沈秋白松开柳云暮,又按着肩膀将人按回了床上,“躺下,我给你揉揉肚子。”
“干什么?”
“人大夫说了,你醒来后可能还会想吐,腹部也会很疼,我给你揉揉。”
“不用了,我没什么感觉。”
沈秋白瞥他一眼,哼哼了两声也没揭穿他,自顾自的把人放躺,尽管柳云暮穿有亵衣,但他还是搓了搓双手,摩擦至一定热度后才放到他肚子上,收了力道,缓缓地揉着。
“你真的不想吃点东西吗?”
“别跟我提吃的,小心我吐你一身!”
“你吐我一身我也不嫌弃你。”
柳云暮听了这话简直哭笑不得,“你是不是搞错了?你要是一身的呕吐污秽之物,我嫌弃你才对!”
不曾想,沈秋白古怪地看向他,停顿了一下,突然俯身朝柳云暮的嘴唇凑了过去,一吻过后,沈秋白以自己的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尖,直起身扬起嘴角笑了笑,霸道地说:“不许!”
他怎么一声招呼都不打就亲过来?自己昏迷前可是吐了的,而醒来后还没来得及漱口!他不嫌脏的吗?
柳云暮怔在床上,而内心却在疯狂活动,只见他的耳廓逐渐变红,到最后慢慢蔓延到了脖子、脸上。
沈秋白眼含笑意继续他的动作,全然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当初回来的时候就应该把江夜阑那小子也带上,他最清楚你的身体状况,也容易对症下药,不然我总是不太放心其他人。”
“夜阑可不是你们家的长工,”柳云暮抿嘴轻笑,继续道:“更何况他也好久没见到雪师父了,想必是挺想她的,让他留在幽州挺好的。“
“哼,我看那小子心里除了他师父就是你!我好吃好喝的养着他和阿莹那个小饭桶,居然还敢给我脸色看!每次见我调侃你的时候,你是没看见他那个脸色啊,恨不得把白眼翻天上去!他难道不知道这是两口子之间的一种情趣吗?”
虽然两人在一起将近两年了,但柳云暮听到他说那三个字,还是觉得烧红了脸,他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说:“谁让你老是捉弄我?夜阑还小,他当然不懂这些,只会以为你是在欺负我。”
“嘿!你这个没良心的,怎么还胳膊肘往外拐帮他说话呢?他还小呢?不是快及冠了吗?等到及冠礼一过,我让秦景立刻给他找户人家上门提亲!我看他还怎么在你眼前蹦跶!”
柳云暮:“……”幼稚!
“……”
“柳云暮,你跟我说实话,其实昨天晚上你是去见梁若轩了吧?”
“嗯。”柳云暮也没特意隐瞒,直接点头承认。
不用柳云暮说沈秋白都知道梁若轩找他干什么,无非是为了那件事,不过以他的脾气能忍到现在才问出口也算是不容易。
沈秋白颇为苦恼地掐了掐自己的眉心,低沉地说道:“他跟你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不用搭理。”
如何能不放在心上,那个人是你亲舅舅,是你为数不多的亲人,你真的能做到置之不理吗?柳云暮无可奈何的在心底默默叹道。
“嗯,我知道。”
此时门外一阵骚动,几人说话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苏叶小姐,许公子。”
“青鸿,大哥怎么样了?醒了吗?秋白在里面吗?”
“是,柳公子已经醒过来了,小侯爷也在里面。”
“……”
“吱呀”一声,房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拉开来,沈秋白赫然立于许清云和柳苏叶面前。
柳苏叶眼眶很红,明显是哭过了,看见沈秋白后,她神色焦急地走上前,满脸都是担忧,略带哭腔地问:“秋白哥,我哥怎么样了?好好的怎么会中毒呢?”
沈秋白给两人让出路来,“别担心,你哥已经没事了,先进去看看他罢。”
柳苏叶听罢急忙走了进去,许清云在后面用口型问沈秋白:到底怎么回事?
沈秋白摇摇头默然不语。
在此情景下,许清云也不好再多问些什么,只是小心护着柳苏叶走了进去。
“哥!”
柳苏叶穿过屏风,可未等她哥开口说话,柳苏叶就直接忍不住叫了柳云暮一声,扑到他怀里,双臂搂住他的脖子,微微啜泣。
这一动作简直看得两人心惊胆战,柳苏叶已经有五个月身孕了,肚子都开始显怀了,可她现在居然不管不顾的生扑进柳云暮怀里!谁看了能不捏把汗,况且还是当着最爱她的两个男人的面!
柳云暮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不禁责怪道:“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乱来?”
“哥。”
“哥哥没事,真的。”
许清云也对柳云暮打了声招呼:“大哥。”
柳云暮一边轻轻拍打着柳苏叶的肩膀安抚她,一边问许清云:“清云,你们怎么来了?”
“我和苏叶听说你出事了,都很担心,便带她来看看……”
“……”
在几人谈话的同时,沈秋白悄然退了出去。
而再等许清云想找沈秋白问些事情的时候,屋内早已不见人影,门口的孔青鸿也已离开,他望着空荡的院子皱了皱眉。
他这个时候离开,原因无非一个,那就是找到下毒的凶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