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梅苑。
柳云暮刚走进院子,就听见屋内传来噼里啪啦瓷碗落地的脆响,他抿了抿嘴,大步走了进去。
果不其然。
沈秋白跟惩罚自己似的,已经不吃不喝好几天了,再这么下去,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
“姜嬷嬷,麻烦你去厨房再重新做一碗,这里就先交给我。”
沈秋白把秦景他们都赶了出去,不让任何人进来,姜淑娘心疼他,给他端了一碗参汤,苦口婆心地劝他多少喝一点,没想到也被他给砸了,翻过身背对着人。
姜淑娘用袖子擦了擦眼眶,转过身叹道:“那就麻烦柳公子好好劝劝小侯爷了。”
柳云暮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应道:“嗯,我知道。”
姜淑娘点了点头,叹息着走了出去。
“沈秋白。”
柳云暮坐在床沿轻轻唤了他一声,侧身看着他,眼中满是心疼与自责,只见他双手紧紧握着那枚小小的平安符放在心口位置处。
“姜嬷嬷也是好意,你怎么能把碗摔了?”柳云暮垂下眼帘,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你心里很难过,你要怪就怪我吧,别折磨你自己。是我瞒着你夫人还活着,也是因为我,夫人才无奈暴露自己……”
回答他的依然是沉默,不仅是柳云暮,这段时日,沈秋白拒绝跟所有人说话,就连前两天太后身边的王嬷嬷奉太后的旨意来侯府探望,他都不吭一声。
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不免担忧。
柳云暮见他又不说话,也没再强求,只是默默起身弯腰捡地上的碎瓷片,他想得出神,一不小心便被锋利的瓷片扎破了手指。
他低头看着指尖上那一滴鲜红的血珠,不甚在意的随意用桌子上的棉布抹了一下。
说来他这只右手还真是多灾多难,之前为拦沈秋白杀李全德,用手去抓剑,掌心至今都有一道深深的疤痕,如今指尖又被碎瓷片扎破了……
柳云暮将地上的碎瓷片尽数都捡起来放到了桌子上,用干净的棉布擦了擦手,随后走到床边对沈秋白轻声道:“算我求你了,吃点东西吧。”
他顿了一小会儿,继续说道:“好,如果你不吃的话,那从现在开始,我陪你一起。”
“别管我。”沈秋白低沉沙哑的声音随之响起。
柳云暮心中一阵悸动,尽管他只说了三个字,但也好歹是回应了,证明他有在听。
“我知道这样对你很残忍,但我求你振作点好不好,你难道要一直消沉下去吗?我想看到以前的那个沈秋白,你把他还给我……你把我的沈秋白还给我。”柳云暮俯身抱住他,将头枕在他胳膊上,闷声说道。
“他回不来了,你走吧。”
沈秋白以为自己早就没有眼泪了,没想到忍痛说出这句话后他还是红了眼眶,心口疼得阵阵痉挛,因为害怕哽咽出声被柳云暮发觉,于是他狠狠咬住了自己的虎口,咬得力气太大,手背上已经渗出了血。
“你,说什么?”柳云暮不可置信地直起腰身,问:“走?你让我走哪去?”
沈秋白强行忍下心痛,缓慢地说:“以前的那个烦人精再也不会缠着你了,你今后想做什么都行,你——”
“啪”一声脆响打断了沈秋白的话语。
不曾想,柳云暮竟揪起他的衣领把他拎了起来,直接扬手朝他的脸扇了过去,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清醒了吗?”
沈秋白慢慢将头扭过来,柳云暮抬手又是一巴掌。
“我问你清醒了吗?”
柳云暮发狠松开了他,他知道沈秋白说的不是真心话,看着他那隐忍的样子,自己心里更不是滋味。
他抹了把脸,重重呼出一口气,紧接着大步走向床边的柜子,拉开小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一张纸,走回原位的同时,将腰间的玉佩一把拽下来,随后把那枚玉佩和纸一起甩到了沈秋白的身上。
“沈秋白,你还认得出这两样东西吗?这就是你当初给我的承诺!你自己好好看看!”柳云暮垂下眼睫看着他,残忍地说道:“你想让我去哪?你想看我跟别人幸福快活是吗?你若是敢点一下头,或是敢应一个字,我现在就去找苏迟!”
柳云暮何尝不知道这话说出来伤人伤己,但他此时别无选择,他必须说,他必须刺激沈秋白……
沈秋白呆坐在床上,垂眸看向被褥上的玉佩和纸张,他怎么可能会忘?那些承诺,他简直可以倒背如流。
良久,他嗫嚅着嘴唇,张了张口,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只是觉得……”
说着说着,他突然哽咽了。
我只是觉得你不会喜欢这样的我,与其让你今后心生厌恶,倒不如分开,这样或许你喜欢的那个沈秋白在你心中永远都是最好的模样。
虽然沈秋白的话没有说完,但仿佛心有灵犀般,柳云暮就是知道他没说出口的话究竟是什么。
柳云暮坐在床边,双手轻柔地捧起沈秋白的脸,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用指腹拭去他眼尾的湿润。
“我说过,不论你身份地位,荣华富贵,康乐与否,绝不背弃。沈秋白,除了死亡,没什么能把我们分开。你当初既招惹了我,就绝无可能再把我甩掉。”
他温柔地注视着沈秋白,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我的沈秋白才没有那么容易被打倒,他是这世上最坚强最勇敢的人,所以,别让我等太久好吗?”
沈秋白的眼泪哗哗地流淌了下来,他喃喃地轻唤了声:“柳云暮。”
柳云暮应道:“嗯,我在,我一直都在,就像你当初陪我一样,我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他说完这句话后,使自己的额头与沈秋白的额头相抵,“你乖乖吃饭,吃完饭后我带你去两个地方,好不好?听话。”
沈秋白咽下喉头的酸疼,答应道:“好。”
·
正当柳云暮和沈秋白准备出门的时候,有两个人却不请自来率先跨进了大门。
何雅娴在看到沈秋白的那一瞬间快速抬起脚步看样子很像朝他飞奔过来,但不知为何,却又猛然顿住了脚步定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眼中担忧的神色一览无余。
如今发生这样的事,是谁也未曾料到的,梁若轩也自觉对不住沈秋白,心怀愧疚,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听说沈秋白的状态不好,梁若轩一连来了好几次,他都闭门不见。
过了这么多时日,现在他终于肯出来走走,那是不是代表他肯放下姑母的那件事了?梁若轩心想。
只见梁若轩面露喜色地朝沈秋白和柳云暮走去,“秋白,你感觉好点了吗?我——”
没想到沈秋白直接拉着柳云暮的手从他身旁走了过去,仿佛他是空气一样。
梁若轩脸上出现一瞬间空白,随即不禁在心里摇头苦笑。
也是,父母之仇,哪能说放下就放下的,更何况他可是沈秋白,也许这辈子他都不会原谅。
“秋白,等等,我有话想跟你说。”梁若轩在后面大喊了一声。
沈秋白原本是想直接忽略掉这两个人的,但柳云暮拉了拉他的手,示意他先停下来。
门口的何雅娴看到他停在自己面前不远处,双手用力攥紧了衣裙,面露一丝紧张。
梁若轩转过身,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便只听见沈秋白冷冽的声音响起:“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滚!别让我看见你们姓梁的!”
说罢,沈秋白便拉着柳云暮径直走出了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