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红听着耳边的呼噜声,兀自想着心事,想着想着便轻叹一口气。
二房没个小子,只得一个哥儿。
原本家里人以前一直默认的是,找个品性好的好儿郎,风风光光把于哥儿嫁出去,待两老百年后,二房的田地房屋以及两老的养老田,归他们大房和三房。
谁知榆哥儿到了说亲年龄,婚事却是比贫苦人家的小子还要艰难。
他们家榆哥儿多好的孩子,十来岁就能下地拉犁,地里的活,山上的活,从不落下,这么能干的一个哥儿那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偏这些碎嘴子非要传他们榆哥儿那力气大的一头牛都能打死,将来嫁入夫家,怕是一个顺意逮着公婆也能揍的满地找牙。
做他榆哥儿的夫婿更得三从四德,不然怕是子孙袋都保不住。
徐红想到这里就气恨,他们榆哥儿那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任谁看见泼皮无赖欲欺凌黄花闺女,怕都不能视而不见吧。
他家榆哥儿不过就是出手教训了一下,这能有啥错,踢坏了孽根,也省的再起贼心。
徐红一边听着自家男人的呼噜声,一边想这些有的没得。
哎!
老太太既然同自己透出话,想来也有借自己口劝服自家这个一根筋的意思。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左右两家早已分家,孩他爹也只能在家发发气。
到时候嘱咐好孩子们,离他们爹远些就成,不管啥难听话通通当他放屁。
反正他也不可能天天去聒噪榆哥儿,自己也算完成老太太交给自己的任务了。
既然决定暂且按下不表这个事儿,徐红心里的那股焦躁也很快散去,伤筋动骨一百天,就算榆哥儿成亲办酒,那也是年后的事儿了,离现在且早着。
明儿把家里积攒的鸡蛋数出来三十个,拿去老宅,也算她这个大伯娘的一番心意。
只是家里的鸡蛋都是攒来给儿媳补身的,这一下拿出三十个,只希望儿媳妇不要多心。
徐红翻了个身,又陷入下一个烦恼之中。
………
这一夜有人辗转难眠,也有人好梦正酣。
三房柳茂叶家里因为已经知道柳榆招赘的事儿,听到齐春花带回的老太太的意思,反倒没甚波澜。
左右都是要招赘,长生虽然受伤断腿。
但那腿又不是不能长好,养上个五七月,想来走路就和常人无异了。
他们榆哥儿力气大,地里的活有没有长生都是一样干,不过添双筷子多个碗的事儿,且人家缝制衣衫鞋袜,也不算吃白食儿,这样就挺好。
且长生的身契还在老娘手里握着,也没个娘家可回,这就不怕他有小心思算计榆哥儿。
如此,就只能和榆哥儿绑一起好好过日子,不会有外心,想着三代还宗或者偷着把东西扒拉回娘家。
晚饭时候,刘茂叶听着媳妇喋喋不休,安慰自己之余心里着实无力。
不管了,他家的二小子年岁也不小,现在婚事还没着落,还是哪日托媒人寻摸个贤惠顾家的媳妇儿才是正经。
“行了,这些话你吃饭时候已经说过几遍了,眼看榆哥儿大事已定,咱们家老二还没着落,你这当娘也不说上上心。”
“早几年就给他说亲,他自己一概看不上眼,不是这个脾气不好,就是那个便着娘家,害的别人以为我这个婆婆有多挑剔,谁都看不上眼。”
“行了,行了,我不过就一句话,还得听你啰嗦这么多。”
“嫌我啰嗦是吧,你一早干嘛了,别去我父母跟前求娶我啊,现在儿孙绕漆开始嫌我啰嗦。”齐春花被子一掀,就要和柳茂叶辩辩清楚。
柳茂叶忙拉人躺下,开始求饶。
这娘们嗓门大的,也不怕孩子们笑话,若是大儿媳听到有样学样,将来几十年,他家柳繁不得一直伏低做小啊!
……………
与这几家尚算和平的情况不同,晚间的田家人人都沉着一张脸。
“娘,你把大哥卖了,以后地里的活谁干,这入秋就要包坑头,恁冷的水我的腿可受不了。”
“是啊,娘,都怪这死丫头,早同意这门婚事不就好了,有命没福的丧门星,一进门就吃香喝辣还不足,非要在这节骨眼上跑出去。”
田长寿指着从自家地窖找到的幺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田秀秀接触到三哥瘆人的目光,瑟缩着躲在水三妹身后,抽抽搭搭哭了起来。
田秀秀是家里最小的,又是个女孩儿,往日也颇得水三妹的疼爱,这会儿见小闺女吓得直哭,不由有些心疼。
转身拍拍田秀秀的手臂略微安抚,看着小儿的目光带着责怪:“瞎说什么,咱们秀秀翻年就十七,正是说亲的好时候,可不能传出啥不好的名声。”
“哼!娘你就惯着她吧,这样好的亲事她都不愿意,我倒要看看她将来找个多好的人家。”田长寿怒气冲冲。
“啥样的好人家,把我卖给人家生孩子,连个妾都不算,这样好的人家,你自己怎不去!”
“这死丫头……”
田长寿挥着巴掌就要打,水三妹情急之下拿胳膊挡了一下,这一下只觉手臂发疼发麻。
这样重的一掌若是落在秀秀身上,不知疼的怎么样,水三妹打发走哭哭啼啼的田秀秀,拿上笤帚就要教训小儿。
“娘,你们闹个什么,大哥被你们卖给柳家,以后地里的活谁做。”田长喜十分头痛,大哥被卖,以后他就是家里的长子,想想地里的那些沉重活计,他就腿脚发抖。
“哼,老娘就不信少了这个杂种,我们家还转不了了,他们柳家只一个哥儿日子还不是照样过,你们爷仨再脓包还顶不了人家一个。”
水三妹把笤帚重重扔在地上,气的胸口剧烈起伏。
还真顶不了!
这话田长喜只敢在脑海中过一遭,见他娘此时如此的气恨,再想想近在眼前的活计,只觉心中发苦。
看着站在一旁比自己高壮许多的兄弟,和自回家后就兀自抽着烟锅的老爹,田长喜转转眼珠,心中就思量开了。
这小子在娘胎就抢自己的吃食,明明是同胞出生的兄弟,自己偏比他瘦弱许多。
如此多做些活计也是应该,就当是还自己了!
………
不提各怀鬼胎的田家众人,在柳家度过第一夜的长生却是睡得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