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罗氏絮絮叨叨的抱怨着‘女生外向’的传统话题,她虽然指责霍崇,却还是敢指责自己的女儿全然不顾家族利益,支持霍崇的土地国有政策。
罗秀才实在是听不下去,对坐在桌边的儿子女儿命道:“你们先出去。”
两个娃如蒙大赦,一溜烟跑了。等屋里只剩下夫妻二人,罗秀才喝道:“你不要命啦!敢说王爷的坏话。”
刘罗氏眉毛一扬,“俺没说王爷。俺说的是你闺女!”
罗秀才见老婆顶嘴,想抨击又没勇气。这么多年就是如此过来的,老婆娘家颇有势力,也帮过罗秀才这穷秀才不少忙。可罗秀才还是鼓起勇气,“你见到当官的敢这么说话?”
刘罗氏愣了愣,接不下去。
罗秀才准备再说点啥,儿子跑了进来,“爹,丁叔叔来了。”
其实罗秀才也没有那么强的冲动抨击老婆,女婿霍崇所作所为也超出了罗秀才的想象之外。此时有了借口,他就坡下驴的起身去门口。果然见到说媒的媒婆……是媒公丁秀才在门口。
见到罗秀才出来,丁举人神色似笑非笑,拱拱手,“罗国丈,俺有事找你。”
罗秀才苦笑起来,请丁举人进来的时候心中暗自叹气。若是自己真能如那些评书中所说的‘国丈’就好了。
丁举人没有试探,直接说出了此行目的,“听闻王爷要立国号啦。”
罗秀才立刻来了兴趣,“王爷要称帝?”
“不好说。”丁举人摇摇头,“当下王爷只有山东一地,这么快称帝也没什么好处。”
罗秀才搞不明白丁举人这是啥意思,“王爷称帝有什么错么?至少很威风。”
丁举人听到这话,就觉得自己来错了地方。罗秀才看不明白问题所在。又说了几句,丁举人就告辞了。
离开罗秀才这里,丁举人站了一阵,终于决定前去寻找那些放弃了对抗才活到现在的举人兄弟。有段时间没和他们见面了。
雇了毛驴,又开出了通行证明,丁举人在道路上行进。虽然只是早春,本该春寒料峭,却感觉很暖和。抬头看着明亮的太阳照着,丁举人竟然有种出行踏青的欢乐。
太阳并非只是明亮的照耀着山东,直隶的滦州一样有着明亮的阳光。雪化了,道路湿滑不堪。老十四得知通往京城的道路已经能够自由通行,只觉得宛如一场梦。在过去一个多月之中,老十四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活到现在。
先是伤寒与痢疾爆发,七万多人死了两三千。之后靠京城赶来的医生给送来药,又有些汉军运走了病患。兵营里少了不少人,又分出去些人马修建营垒。这才算是熬过了第一波。
第二波则是盛京叛军不断趁着大雪进攻,几次偷袭差点得手。弄得老十四心惊胆战,每日里巡营,不敢有丝毫放松。
突然一夜东南风来,连着刮了几天。还在正月里,就突然冰消雪化,从寒冬变成了春天。老十四便是亲眼看到,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按照以往,非得到二月末才能出现冰雪彻底消融。
就在继续准备之时,京城来了圣旨,要老十四赶紧回京。老十四不敢拒绝,带着亲兵侍卫赶了回去。走出去二十里不到,就闻到一阵恶臭。这味道对老十四来说再熟悉不过,那是尸体在阴冷天气下发出的气温。
本以为只是这里发生过血战,留下的尸体发出的味道。可再走一阵,味道不仅没有消失,反倒更浓了些。
此时人马到了一个高处,老十四的侍卫看着坡下面的场面,不禁捂住了嘴。
之间地面上都是尸体,大片大片的尸体堆积在路边的农田里,仿佛一眼望不到边。从外型上看,这些人是被丢在这里的,一度覆盖在厚厚积雪之下。此时雪化了,埋在雪下的尸体完全暴露出来,那恶臭就是从这大片的尸体堆中飘来。
老十四转过来,喝道:“走!快走!”便一马当先直接跑路。他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之前被拖走的生病人马并没有真正接受治疗,而是送到这里自生自灭。这种残酷的手段虽然有必要,却是极为惨烈。
赶回京城,老十四就得到了弘昼的召见。老十四看到弘昼桌上摆着一张地图,被弘昼叫过去,才发现竟然是太行八陉的地图。
陉,音xíng,即山脉中断的地方。太行山中多东西向横谷(陉),着名的有军都陉、蒲阴陉、飞狐陉、井陉、滏口陉、白陉、太行陉、轵关陉等,古称太行八陉,即古代晋冀豫三省穿越太行山相互往来的8条咽喉通道,是三省边界的重要军事关隘所在之地。
太行山延袤千里,百岭互连,千峰耸立,万壑沟深。山西的许多条河流切穿太行山。自南而北有:沁河、丹河、漳河、滹沱河、唐河、桑干河等等,于是形成几条穿越太行山的峡谷。
东晋末年郭缘生在《述征记》中载:太行山首始于河内,自河内北至幽州,凡有八陉:第一曰轵关陉,今属河南府济源县,在县理西十一里;第二太行陉,第三白陉,此两陉今在河内;第四滏口陉,对邺西;第五井陉;第六飞狐陉,一名望都关;第七蒲阴陉,此三陉在中山;第八军都陉,在幽州。太行陉,阔三步,长四十里。
老十四当年放兵前去西北走的就是太行八陉里头的军都陉,距离京城很近,可以直接从京城抵达山西。
正有些怀念,就听弘昼问道:“十四叔,若是派你先去山西,可愿意么?”
老十四愣住了,“皇上,为何要派臣去山西。”
弘昼不语,静静等着老十四说话。老十四想来想去也没想明白,只能再次问道:“还请皇上指明。”
听到这话,弘昼忍不住叹气。这么多年来,弘昼一直搞不明白为什么当年九子夺嫡的时候老八这一派始终遭到打压的原因。就这样的眼力价,怎么可能被委以重任呢?
当然,弘昼当年可不敢询问自己老爹雍正。以雍正的脾气,那是真敢打死弘昼。
现在虽然当事人不在,弘昼只觉得自己看的反倒更清楚许多。八叔那边搞投放病人,使得老十四的人马染病,不过是蒙古与八旗几十年前就用过的手段。尤其是蒙古八旗,最擅长搞这个。据说从成吉思汗时代就这么搞。
然而刘统勋给了建议,把患病的人马领出营地,很快就遏制住在疫情营地里的蔓延。之后便是十四叔也能挡住八叔率领的盛京叛军。
可十四叔也就这点能耐了。顶多是有个苦劳。论忠诚,十三叔死前的密信,讲述了迁都的必要性。霍崇奸诈狡猾,切断运河漕运,杀光河南到直隶南部的官吏。不求击溃朝廷人马,而是断绝京城粮食供应。
二三十万人马与官员之外,还有几十万家属要养活。以直隶这么小小的地盘,根本养活不起。消耗极大的京城已经成了死地。
留在这里只有自行崩溃,迁都虽然损了颜面。也是唯一能解决的手段。
不仅十三叔看明白了,弘昼私下找了些老爹雍正重用提拔的年轻汉人官员,他们其实也想明白了。
然而面前的十四叔貌似没想明白。
弘昼此时倒是希望十四叔是没想明白,如果十四叔想明白了而不说。那就不是蠢,而是坏。坏人比蠢人更可恶。
“若十四叔不想前往山西,就先留在京城负责京城防御吧。”弘昼再次试探道。
老十四还是没听明白,只能应了一声。
谈到这里已经没办法再谈,弘昼结束了这次本该十分重要的谈判。
除了请老十四回来,弘昼也派遣了刘统勋前去见前线真正的指挥,爱新觉罗·巴赛。巴赛只是听了一句,就先让手下退出去,低声问道:“难道皇上要去太原?”
刘统勋没想到巴赛如此敏锐,连忙摇摇头,低声说道:“皇上要去西安。”
“西安将军……倒是忠诚。”巴赛做了个判断。
刘统勋见巴赛已经明白,就问道:“皇上派我前来询问将军,可否能率领十万人马殿后。这十万人马可否能带到西安去?”
巴赛思忖好一阵,“回禀皇上的问话,臣担心的只是粮食。不知可否让山西巡抚沿途布置好了粮站。只要粮食够吃,臣定然能率领十万汉军抵达西安。”
双方又谈了一阵,刘统勋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就赶紧回到了京城回禀。
弘昼这边已经下了决心,可话到嘴边还是说不出来。迁都便是再对,也是逃跑。是完全待不下去之后不得不离开。京城乃是天下要地,迁都真的是动摇国本的大事。
即便不在乎这些,脸面也是要保持下来。弘昼从未感受过这么强烈的羞耻感,不仅脸如同火烧般,身上更是如此。尤其是五脏六腑,火烧火燎的难受。
最后弘昼摸出一枚雍正通宝,高高抛起。铜钱快速旋转着,宛如一个圆球,闪动着金属光泽。随着铜钱转速降低,它也落到地上,几下弹跳,停在金砖铺地的地面上。
“正面还是反面?”弘昼问。
大臣们也不知道弘昼是什么意思,都不敢吭声。太监们连忙上前,跪倒在地看去。
“正面还是反面?”弘昼再问。
太监连忙叩头,“回禀皇上,是反面。”
弘昼其实是希望正面的。因为抛出铜钱之前,弘昼就决定,如果是正面向上,就以为这是‘乾’,乾为阳,为刚,自然要再与老八打一次。如果是背面向上,就是‘坤’,坤为阴,为柔,就果断撤退,保存实力。
听闻竟然反面,那就是避之则吉。弘昼叹口气,命道:“唉,先护送太皇太后西狩。”
滦州这边对于突然变暖的天气完全没有准备,这气候太过于异常。好像之前维持了好些年的寒冬都是假的一般。
尤其是在盛京众将已经制定出一次行的行动,要绕到京城去,看看京城那边有意投奔的人马会不会如他们自己吹嘘的那般里应外合对通州守军发动一次奇袭。
这么做的要点就得是气候如往年般寒冷,如果能再下一场雪是最好。那样就可以更好发挥出雪橇的优势。
可军中的巫师并没有操纵天气的能力,盛京众将只能表示,天气如此异常,想来还会有一次倒春寒。那时候搞不好还会下大雪。
老八期待会出现这般局面,却也不太敢相信。因为化雪的不仅是河北,连山海关外的道路都化雪了。此时天气晴朗,不仅太阳暖暖的晒,东南风竟然不带停的。老厚的雪不过一两天就消融。便是再下大雪又能如何呢?
泥泞的土地比之前更限制了行军,老八别说打仗,连出战都做不到。
温暖的天气继续维持了大概十天,终于到了二月。山东各地都传来好消息,降雪融化等于是免费浇了地。对于春耕非常有好处。
而霍崇更在意的是另外一个没人注意的消息,因为雪化的太快,今年黄河春汛来的颇为猛烈。
把这份消息放到一边,霍崇叫来委员会众人。自打正式将纯现代的政治理念作为组建系统的核心,并且开始宣传之后,霍崇就更倾向于委员会这个令现代人非常有感觉的名称。
除了委员会之外,还有提出过挖开黄河的龚宇参加。众人听了竟然要让黄河北归的说法,都傻了眼。其中还有人不解的询问:“都督想让黄河北归,是什么意思?黄河以前在北边么?”
霍崇听到这话,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对于新中国的人来说,黄河南下才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从霍崇也不知道三四岁第一次看地图,还是上初中时候对着地球仪考虑征服世界路线图的时候,中国地图上黄河与长江都是东西向的两条大河。
所谓黄河夺淮,不仅是一个历史传说,更是后来中国生态灾难的典型负面案例。
虽然还不知道怎么才能最大限度利用此事,霍崇只能随便讲起历史。
金国以前,黄河也曾有过数次向南决口,洪水侵夺淮河流域,自西汉以来,淮河流域多为黄河所侵,“多在泗(州)、凤(阳)以上”,“颍(上)、亳(县)、怀远之间”,但黄河主流一直保持北流在今河北、山东一带入海(入海口多有迁徙)。
从金世宗大定末年开始,由于统治者女真贵族和中原的汉族地主阶级沆瀣一气、朝政渐趋腐败,金世宗死后,皇孙完颜璟(金章宗)即位,任用自己的经童管理政务。黄河乏人管理,金章宗拒绝水监丞田栎的正确建议,明昌五年(1194年)黄河在阳武故堤决口,洪水吞没封丘县,一路南下侵夺了淮阳以下的淮河河道。
自明中叶以来,“每淮水盛时,西风激浪,白波如山,淮扬数百里中,公私惶惶,莫敢安枕者,数百年矣”,破釜塘、白水塘、富陵湖、泥墩湖、万家湖等陂塘和小湖连接成洪泽湖。淮河长期不再有入海口,改在三江营汇入长江。
军事委员会有些将令简单听说过宋代杜冲掘开黄河的事情,却不知道的这么清楚。霍崇是把成立的历史研究会的报告拿出来讲。
讲完之后有些将令大怒,“满清不过是通古斯野人,不要脸的非得贴同为野人的金兵当祖宗。看看金兵所做,是人干的事情么?”
龚宇等众人气愤骂完之后才说道:“主公,不知这是何人所写?”
霍崇答道:“乃是最新的历史研究会的那帮人所写。我也不想赶尽杀绝,就让一些太过于老实,以至于不能动他们的举人秀才参与到这些历史研究之中。”
龚宇听了之后愣住了,却也不再说什么。
霍崇指了指地图,按照他的大概记忆,黄河在河南铜瓦厢决口改道,此后大致以山东济水入海。此时的济水就是山东大清河。而此时的山东大清河又不是新中国时代的大清河。这样就恢复了霍崇对于地理的认知。
讲完大概想法,霍崇提出了自己的问题,“这件事必须要做。问题在于是利用春汛还是秋汛。”
三军司令钱清皱起形状美好的眉头,“先生,区别何在?”
“区别就在于春汛后一部分土地肯定没办法再用。如果救灾,得抢种补种。秋汛的话,给了满清几个月时间,我担心夜长梦多。”
听到这里,钱清果断答道:“既然如此,便现在动手。”
其他人貌似对掘开黄河根本没有概念,听霍崇决定掘开黄河,又有大家不愿意轻易去对抗的钱清支持春汛。于是众人纷纷提出春汛动手的附和。
霍崇看向提出这个建议的龚宇,就见龚宇神色间有些茫然。过了一阵,龚宇不自信的问道:“主公,这么做有件事得想到。没有黄河的话,航宇又该如何办?”
黄河夺淮之后,如果说有一点好处,就是航运便利。这也是很多时候没人愿意黄河南归的利益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