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珍珠她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而不是什么圣人不是?
也是因为苏乩在旁边,而且她刚才又将珍珠狠狠锤了一顿,直接就将她打怕了,所以珍珠才没有立刻爆发,反而是下意识有些忌惮的将目光落在了苏乩身上。
苏乩注意到她通红的眼睛,顿了一下,心中感觉一时间就有些复杂。
其实珍珠尽管如今怨气缠身和厉鬼无异,但实际上她因为有功德的庇护始终保持着神智,以至于从始至终手上并没有真正有过人命。
而那个道士苏乩只看了一眼,就能确定对方寿数将近,完全没办法抢救了。
所以,综合来讲,苏乩个人其实是倾向于珍珠并不需要为这么一个注定了结果的人而脏了手——理智上来说这是最好的办法。
不过苏乩也知道,人类这种生物,总是不能单纯只靠理智行事的,之所以这么多年过去苏乩依旧对人类这一物种有着十足的好奇心,就是因为人类的行事比起理性,总是受感性支配更多,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总是能做出一些让苏乩看来相当出人意表的事情。
这么说的意思是,苏乩这会儿心里不禁有些迟疑——她是觉得让珍珠小姑娘保持干干净净的去投胎是对她最好的选择,可她又如何知道,珍珠小姑娘本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万一她是那种哪怕自己承受严重的后果也一定要那个道士付出代价的类型呢?
所以苏乩不可避免的就迟疑了。
索性她也没有迟疑多长时间,就对上了小姑娘看过来的通红的眼睛,她沉默了几秒钟,没忍住抬手在小姑娘的发顶轻轻的摸了一下,心中一动,就特别开诚布公将她目前的状况直接说了出来。
珍珠:“……”
听完苏乩的分析,珍珠一时之间也陷入了沉默之中。
她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在被怨气缠身的这么多年里过得委实也不怎么好。想都能想的到,怨气啊,当然不是什么好东西,那道士让珍珠被怨气缠身主要就是为了消磨她的功德。
想象一下,那足以庇护小姑娘一世的功德,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就差不多要被消磨殆尽了,就可以想象这怨气究竟是何等可怕的一种存在。
那怨气让珍珠痛苦,反而因此使得她心中生出的怨气更多,这样周而复始,到这个时候,珍珠小姑娘身上俨然已经悬念丛生了。
她这会儿能够控制得住自己,苏乩平心而论其实都有些小小的惊讶了。
她注视着小姑娘通红的眼睛中一时间翻滚着各种各样的情绪,心里竟难得的生出了些许不忍心。
不过尽管心中有些怜惜,实际上她却并没有开口打断珍珠的沉思——不管最后对方的选择是什么,那都是要珍珠发自内心的自己做出的抉择,苏乩可以客观的替她分析一下她做出的选择会产生什么的后果,却不能直接替她做出这样的一个决定。
在沉默了好半晌,那个道士都已经狂喜结束然后非常熟练的直奔珍珠住的那个厢房里去了,珍珠盯着那道士用一副开心到有些狰狞的表情将自己床头挂着的那个香囊取了下来,眸光一定,转头看着苏乩一字一句的道:“我想报仇!”
苏乩:“……”
苏乩平静的接受了珍珠的这一个选择,点了点头,在心里叹息了一声,道:“想报仇便报仇吧。”
珍珠有些惊讶的睁了睁眼睛,有些意外苏乩的平静。毕竟最初苏乩刚来的时候,走了一遍剧情之后可是毫不客气的将她给狠狠地锤了一顿。
到底那会儿苏乩镇压珍珠的过程太过于举重若轻,对珍珠来说委实让她难以望其项背,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珍珠虽然算不上什么俊杰,但她还不想现在就去死却是好毫无疑问的事情。
从昨天到今天因为对苏乩武力值的畏惧,珍珠一直表现得非常安分,也不敢搞出什么其他的幺蛾子,甚至于这会儿看见道士那个罪魁祸首,明明心里恨的都快要忍不住了,她还是在苏乩没有同意的时候,不敢擅作主张。
要说原因的话,那就是从目前的接触来看,她认为苏乩是那种行侠仗义整个人浑身上下写满了#伟光正#的类型,那会儿得知自己手头并没有沾染过人命的时候,对方还露出相当满意的表情夸奖过自己呢。
坐着一个生前习惯了察言观色的丫鬟,珍珠确定自己对别人的情绪变化还是足够敏感的,所以她私心里就觉得自己要是敢害人的话,苏乩说不定会下更狠的手让自己更加痛苦才是。
就因为这样的想法,她才没有第一时刻跳出来杀了道士,可尽管她已经很努力想要忍住了,但她看着道士那样轻车熟路的来到自己的住处然后拿出那个香囊,脸上的表情狂热到狰狞的可怕,珍珠一下子就不想忍了。
——凭什么呢?
凭什么明明受害的是她,可她却连报仇都要顾忌一下后续的影响?可那个道士却能紧紧只是为了一些并不属于他自己的东西做出了这些丧心病狂的事心中还没有半点儿敬畏?
凭什么?
珍珠忍不住在心里问了自己这个问题。
她回答不上来。
她就不想忍了。
所以当她看着苏乩一字一句说出想报仇几个字的时候,心中唯一的感觉竟然是畅快。
那一瞬间,珍珠觉得,就算眼前这个强大到高深莫测的仙女想要因此而收了自己,那她也一定要先报了仇再说。
只是苏乩的反应有些出乎于珍珠的意料。
她愣了一下,都没能立刻反应过来,有些不确定的望了苏乩一眼。
苏乩就笑了笑,伸手在她的脑袋上再一次摸了一下,然后动作非常轻微的,将她往前面推了一下,口中道:“去吧,顺应心意就好。”
珍珠睁大了眼睛,回头深深地看了苏乩一眼,然后裹挟着雷霆万钧的气势,向着门口皱眉站着的道士扑了过去。
道士这会儿心情并不愉快。他的眉心紧紧的锁着,脸上的神情写满了狐疑,因为他已经捏出了法诀完成了理论上来说的最后一道工序,却始终没有看到任何想象中的反应。
嗯,是的,那个道具上面的禁制早就已经被苏乩抹掉了,而且她还很坏心眼的伪装出来一个看起来毫无异样实际上却什么用都没有的禁制覆盖在上面,导致道士没有半点儿察觉,反而还美滋滋的以为自己即将要成功了。
所以在珍珠扑下去的时候,他可真是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直接就惊在了原地——尤其是珍珠因为心里因素加成的那股气势和周身笼罩的肉眼可见的几乎雾化成型的怨气看着还是相当吓人的。
不过道士也是个见过世面的,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且因为和自己想象的场景截然不同而心理落差有些大,然而他还是反应很快的连忙掏出了法器做出了回应。
紧接着就是一阵天昏地暗飞沙走石。
珍珠是原本就得天独厚,还有被道士刻意培养出来的惊人怨气,不过因为生前不过是个普通的小丫鬟,也没什么技巧,因而就是仗着能量强大硬刚。
而道士虽然本体是个人类,比不上珍珠身为鬼物强大,但他活了那么多年,还能有改天换命的秘法,手里头打架的技巧可比珍珠多的多了。
因而两个人这会儿打起来,也算是微妙的有一种势均力敌的平衡感觉。
苏乩悄摸摸的在旁边围观着,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珍珠小姑娘打的投入——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她这会儿满心满眼的都是要让眼前这个丧心病狂自私自利的道士受到报复,也忘记了旁边还有个苏乩,直接将自己的怨恨发泄的淋漓尽致。
天空一时间越发的暗沉了,天际处隐隐约约传来雷电的响声,苏乩瞅了瞅战况,顺手在上官府的范畴内布下了一个结界,然后和天道阿九打了一声招呼,就自然的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围观起来。
……
最后的胜负结果怎么说……苏乩并不觉得出乎意料,毕竟那个道士坏事做尽,事到如今也该到头了,即便这回没遇见她,他弄出来的这什么盗取功德的法子也成功不了。
所以眼见着珍珠将他压制的死死的,苏乩心里一时之间还有些索然无味。
然后令她有些惊讶的是,珍珠竟然没有直接杀掉那个道士。
她用怨气将道士困在了原地。两人打斗的过程并不轻松,作为失败一方的道士看起来也就更显得狼狈,他这会儿被一道道怨气困在原地,脸色因为承受不了这磅礴且阴冷的气息而变得青青白白。
嗯,实际上就算不因为这个,他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珍珠和他打架的时候,也没有闲情逸致到还有心思绕开他的脸,所以即便没有其他因素,他这会儿脸上也是早就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的样子了。
道士被猝不及防侵入体内的怨气冲击的脑子都有些混沌了,不过他却还能想起来自己的不甘心——他可是为了这一天足足等了好几年,结果就在即将要摘取胜利果实的时候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结果变成了现在这个情况。
他的不甘心珍珠都能够理解,于是珍珠就没忍住笑了起来。
她笑的可畅快了,一边笑一边大声道:“距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的感觉怎么样?”
她大声的笑着,似乎要将这些年枉死又被困在上官府的不甘心全部发泄出来。她这会儿又不是个普通人,连笑声里都带着让人难以忍受的强烈怨气,一钻进耳朵里就只让人觉得刺耳,浑身不舒服。
道士之前的时候还想过万一出了意外就准备一些符纸可以稍微抵抗一下怨气,可这会儿他都被珍珠打败困在低声动弹不得了,别说他刚才山穷水尽已经将所有能用的东西都用光了,就是现在还有,他也已经取不出来了。
所以他此时此刻就特别难受,想要挣扎一下,却被珍珠直接一脚踩在了脑袋上,一张嘴嘴巴里就沾了许多地上的泥土,道士一时间都惊呆了。
本来这种把人的脑袋踩到泥地的行为就是非常侮辱人的,而且珍珠她还是个原本之前被道士认定为囊中之物的鬼物——就算不是鬼物,那也是个在普罗大众眼中比男子地位低的女人。
一个女人做出这样的动作在常人观念中仿佛比被男人这样侮辱更加让人接受不了。
最起码自认为高人一等的道士就特别难以接受。
实际上珍珠在将鞋子放在道士脑袋上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也有些被自己惊讶到了。
她知道这几年因为怨气的原因自己的性格是有些变化的,可是再变化她生前也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罢了,且因为是上官家当家主母房里的丫鬟,很多时候一言一行就代表了上官家的格调,所以她惯常是很注意自己的行为的,可以说是比起普通小康人家的姑娘都更有教养一些。
因而在被愤恨支使着做出这样粗鲁的动作的时候,珍珠本人也微不可查的呆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甚至因为道士那满含屈辱的眼神以及比之前更加剧烈的动作,珍珠反而get到了一种异样的快感。
——直接杀了他有什么好玩的?那能让她这些年受过的痛苦烟消云散吗?
显然不能,死了的话眼睛一闭就什么都感受不到了,珍珠完全感受不到一点儿报复的乐趣,而且她本人可能反而要因为造了杀孽而影响到下辈子的运道,直接杀人纯属得不偿失。
所以电光火石之间,珍珠就有了一个全新的想法。
她现在一点儿也不想让道士直接偿命,她要让道士体会一下自己经历过的痛苦,要让他真心实意的觉得后悔,要让他发自内心的为自己的行为忏悔!
珍珠一双赤红的眼睛定定的盯着脚下的道士,脸上突然就露出来一个十分诡异的笑容出来。
她故意将脚稍微抬起来一点儿,又将怨气松开些许,让道士满以为自己的挣扎有了效果,还来不及高兴,一抬头就注意到珍珠脸上的表情,一瞬间,道士就只觉得心头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