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招了招手,房车上便又下来了三个人:一个看似文弱的女人,一个大概还在上小学的男孩,还有一个娃娃脸青年。虽然他们看上去都很弱,但能跟那个杀神一辆车,应该都是人不可貌相吧?
莫延的话并没有刻意降低音量,竖着耳朵的众人自然都听到了。各辆车上商量了一下,以那少年的武力,冲突的结果不言而喻,更何况那车上可能还有没有显露的力量。逃走的话房车大概追不上他们,但是补给点就在眼前,他们的食物饮水都濒临匮乏,而且所有人都很多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看那些人的意思,应该……并没什么恶意吧?
能一直不离不弃拼了命追在房车后面的,自然都不是愚蠢之辈。他们看得出来,跟着房车,每隔一段路就能看到加油站和便利店(虽然大多数情况下他们都没有时间下去补给);路上丧尸也很少——这在国家人口密度排名世界第二的日本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房车上的人,一定有什么特殊的手段得到地面丧尸的分布情况,仅仅为了这一点,也值得他们一直跟下去!除非是迫不得已,否则这些除了开车以外没有遇到其他危险的人是不愿意离开的。
几分钟后,四辆车上的人陆陆续续全都下了车。少年抱臂靠在车厢上,像是在注意又像是漫不经心。众人都忌惮跟他接触,便纷纷与“负责人”浅野兼人打招呼。
面包车上的战力最强:田中次郎是退役警官,长门清志武术不弱,佐藤夫妇则是现役的警察,其中佐藤直树还是警视正。
旅游客车上人最多,一共有一个成年人(一字眉男)、十三个差不多大小的少年和三个女孩。他们是一所高中篮球队的队员,本来是打算到山区宿营训练的。
悍马上只有三个人,一男两女,是某空手道会馆的会员。
商务车上却是四个外国人,两个大人两个孩子,他们是一家人,原本是来日本旅游,在准备上飞机的前一天遇到了这场灾难。
众人互相通报了姓名,个别推销了一下自己擅长的能力后,浅野兼人开始按照莫延的吩咐,安排他们处理尸体。
男人(包括那些篮球队的少年)负责把尸体搬到一处;三个小女孩已经吓得够呛,小松百合子也是摇摇欲坠马上既要死掉的模样,浅野兼人便让他们负责照顾那两个还不满十岁的外国孩子,分出两个人到附近废弃的车辆中收集汽油;几个女人以及田中次郎、水原彻负责把尸体上有用的东西——枪、棒球棍、砍刀、食物、打火机等收集起来。
悍马车上的三人干得极利落,显然之前也干过同样的事。篮球队少年们却大多有些抵触,在教练的呵斥下才磨磨蹭蹭动起来。其中那个橘红色头发的少年一直笑眯眯的,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越收拾那些尸体,众人便越感到惊骇。
从尸体的创伤上,完全看不出少年究竟用了什么样的杀人手法:有的被捏碎了喉骨,有的刺穿了心脏;有的全身无一伤痕,脸上犹带着凶恶和得意,仿佛在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死了;有的端了脊椎,身体扭曲成不可思议的模样;还有的被斩断了脖子,切口平滑如镜,但并不见那少年有什么武器。
随着尸体的搬运和整理,原本还在交谈的几个人也不再说话了。他们默默地把所有的尸体堆成一堆,撒上刚刚收集的一点汽油,点火。
橘色微红的火焰熊熊腾起,有哔哔剥剥的声响,空气中漂浮着蛋白质燃烧时焦臭的味道,两个女孩干呕一声跪在地上吐了起来。
_……_……_……_……_……_……_……_……_……_……_车队以房车为首,缓缓驶进镇子。刚刚穿过一个街道,四五个跟那些摩托车骑手一般朋克打扮的年轻人就嘻嘻哈哈迎了过来。悍马车中伸出一只纤细的胳膊,玉笋般的手指连连扣动扳机,将那些年轻人一一射杀。
“前面左拐后的那家超市。”微生茉忽然道,她之前换到了副驾驶的座位上。
开车的莫延点点头,把车停到微生茉所说的地方。他发现街道对面的二层小楼就是之前房车上的老弱妇孺被抓进去的地方。
“砰!”
浅野兼人先走下车,刚一露头就听到一声枪响,他从车门跌进车里,左肩上已是血如泉涌。
“砰!”
暗处的伏击者又开了一枪,却打得偏了,在车门边的铁板上擦出一星火花。
商务车上的那个叫鲍比的黑人忽然半开车门探出身,拿出一杆狙击枪对准左侧三层阁楼上的小窗口开了一枪。半晌后不再有动静,众人正忐忑是不是还有未知的敌人,莫延已经从车里出来,微生茉跟在他身边,两人当先像超市走去。奇怪的是,浅野兼人也跟在后面,他胸前的衣服上尚有血迹,但行动无碍,就跟没有受过伤似的。
浅野兼人活动着肩膀,自己在受过枪伤的地方用力按了按,满脸惊奇。他是看到过莫延给弥生满治脸上的伤,没想到这种枪伤也能轻松治疗,除了轻度失血外没有任何后遗症。中枪的时候他一时忘了莫延有治愈能力,差点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死了。水原正一把他拖进车厢,莫延右手浮在枪伤上方,不知做了什么,疼得他差点儿憋过气去。片刻后子弹“哧溜”一声钻出来,被莫延一把抓住。接着莫延虚按着他的伤口,大约半分钟,那伤口就奇迹般的完全愈合了。
莫延走到超市前,伸手刚欲推门,却忽然顿住,皱了皱眉。
【浓郁的……血池地狱一般的……铁锈味。】
玻璃门无声地滑开,令人震惊的景象呈现在众人眼前:
血!到处都是暗红色血迹和碎骨。购物厅中央摆着一个烤架,上面摊着薄薄的肉片,热油落在火中,发出“哧哧”的声响,诱人的香气混合着血腥味和腐尸的臭味,令人作呕。烤架边摆着一条被削了一半的女人的腿,可以看到血红的肌腱和苍白的骨。
厅堂中间,有一张大餐桌,周围零散放着十几张登椅,还有一个巨大而奢华的沙发靠墙放着。应该是属于这里的首领,那个全黑骑手。
超市里的货物早就空空如也,货架大都被堆到角落里,唯有一个放在窗前,上面端端正正地摆着五个头颅:一个苍老的男人,两个明丽秀美的女人,一个成年男人,还有一个稚嫩可爱,属于一个孩子。
地上、墙壁上、桌椅沙发上,到处都是厚厚的血腥油腻,一脚踏下去,便如万千蚂蚁啃噬着脚心,让人极不舒服。
墙角还摆着一个很大的塑料桶,里面装满红红绿绿的内脏,还有缠成一团的头发,散发着阵阵恶臭。看见那条腿,没有人认为那是动物的脏器。
除了莫延、微生茉,以及那个黑人男子,其他所有人都吐了。他们胃里其实多半没什么东西,呕了半天,只吐出令口腔愈加酸涩难受的胃液。
几个女孩跪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那些男孩也俱都面色青白,极为难看。他们教练把女孩们拎到车边,让男生们也都出去等。黑人的妻子是个金发碧眼的美人儿,她勉强稳定情绪后立刻返回车上,哄着几个孩子呆在那儿。
“这就是你扫描看到的?”莫延走了两步,忽然回头问微生茉。在女孩坚持要来镇子上的时候,从她身上的气息他隐约猜到微生茉看到了什么,没想到事实比想象的更为惨烈。
微生茉摇摇头,握了握拳,轻声说:“地下室。”
带着压抑的愤怒和不易察觉的悲悯。
_……_……_……_……_……_……_……_……_……_……_超市的地下室原本应该是当做仓库来用的,比地表建筑的面积大了约有一倍。当莫延推开那扇防盗门的时候,便听到几声低低的啜泣和惊呼。
充满了恐惧。
【女人?】
地下室并没有开窗户,内部十分黑暗。他摸索着打开灯,眼前白花花的一片,一时间让他反应不过来自己看到了什么。
十几个完全赤着身子的女性,最大的不到三十岁,最小的一个只是小小的一团,看上去不过六七岁,身上无一不是青紫交加,有几个带着鞭痕和烫伤,还有的身上有利器割裂的伤口。打开灯后,有两个女孩下意识的蜷着身子掩住了胸口,其余多半却是一副麻木的样子,眼中空洞无光。
在靠门的地方,躺着一个二十五六的年轻女人,她四肢摊开,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胸前更是伤痕累累,红肿撕裂的下/身污浊不堪。她的脸上却带着解脱般的笑容,镜片依然碎裂的眼睛歪斜,一双如同蒙着白雾的蓝紫色眼睛空茫茫地瞪着屋顶。
——她已经死了。
地下室半空中还悬着一个十分年轻的女孩,细细的钢管穿过女孩的手臂、肩膀、腰侧、大腿、小腿,钉在墙上,将女孩摆成一个扭曲而屈辱的姿势悬空。血液顺着窗口蜿蜒而下,在脚下形成一滩血污。她垂着头,看不出是不是还活着。
“一群畜生!”水原正一爆喝一声,眼睛血红,不忍再看。
那些骑手虽然态度恶劣嚣张,但开枪的只有领头的一人。众人原本觉得莫延将他们全杀了实在过于狠厉,现在却都觉得,让他们这样死了实在便宜了那些混蛋!水原正一更是恨不得把他们全都复活,抽筋扒皮挫骨扬灰以后再让他们充满痛苦悔恨地死掉。
佐藤昌子扯下丈夫外套,将那年纪最小的昏迷的女孩裹了起来。黑人鲍比却走向那个被钢管悬在空中的女孩,试了试她的鼻息后,一手扼断了她的脖子。
“咔嚓!”
清脆的骨响声似乎刺激了佐藤昌子,她扑过去揪住黑人的衣领,尖声嘶喝道:“你干什么?!”
“冷静点,昌子!”佐藤直树把妻子拨过来揽在怀里,“昌子,我们救不了她。与其让她这么痛苦下去,不如一死解脱。”
“可是……可是……”昌子抓住佐藤直树的肩膀,像个孩子一样大哭起来。
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同情吗?悲伤吗?
——或者是,和平安宁已经一去不返,他们却还要在这个如此绝望的世界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