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细的手指颤抖着,在自己的身体上来回抚摸了好几遍,终于确定这还是完整健康的……微生茉咬着嘴唇,慢慢抱膝蜷缩起来。
【……好可怕!】
支出与获得不平衡……她从梦境世界中得到的东西有限而不可控制,为什么要承受这么可怕的代价?
“铃铃铃……”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来。床上睡衣汗湿的少女惊颤了一下,才缓缓拿起了手机。
“微生微生,班长组织大家去乐加山玩两天,你去不去?”电话另一边少女娇声软语,声音如刚刚出锅的白糖糕,糯软香甜,只是夹着些异国口音。
微生茉沉默了一瞬——这样的活动,她一向都认为是无聊且噪杂地,从来都没有参加过,但是……
“去。”
——如果让自己忙起来的话,梦境什么的,应该很快就会忘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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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出门吗,小茉?”正在拖地的保姆霍瑜看见微生茉穿戴整齐、背着平时极少使用的深蓝尼龙野营背包,惊讶地问道。
微生茉点点头,“郊游,两三天,替我跟爸爸说一声。”
“去哪儿郊游?都是跟谁?你没跟你爸说吗?”霍瑜一连串地问道,见微生茉自顾自地换鞋,没有回答的意思。急急地想拉住她,又不大敢,连声问:“带了多少钱?够用吗?吃的喝的都拿了没有?手机带了没……”
“嘭!”
把所有的问题都关在身后,饶是微生茉,也有长出一口气的冲动。
霍瑜愣了几秒钟,尽管跟微生茉相处已经有一年多了,但对这女孩的态度,她还是常常会出现适应不良的情况。片刻后她扔下拖把,扑到沙发上抓起了电话:
“小宇,小茉说是要去郊游,你听说过没有?……班长?班长叫什么名字?电话多少?还有谁去?……你参加了没有?什么?推掉了?马上联系……没收拾东西?卡带了没有?随便找家店全买上!……行行行,回来以后我都给你报销……不过你给我记好,小茉要是出了半点差池,你的笔记本电脑就别想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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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是班级活动,但高中的学生课业比较重,暑假也有各种各样学习班兴趣班要上,兼之这次活动又是临时决定,很多事先另有安排的人都挤不出时间来。最终答应参加的,只有八个人而已。当微生茉出现时,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微生茉的孤僻从幼儿园开始就很有名,这次活动虽然通知了全班每一个人,但谁也没想到微生茉真的会来。
“早知道冰美人真的会过来,怎么也能再多叫五六个人啊!”班长王鸿扼腕叹息。
“我就说微生答应了,你们还不信!”一个留着弯弯卷卷披肩长发的少女得意地说,她蛾眉杏眼,鼻尖略翘,长长的眼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宛如芭比娃娃一般十分可爱。虽然说话时咬字有点不清楚,但声音甜糯,连那小小的缺点也变得惹人喜爱——正是之前给微生茉打电话的女孩,天野芽衣。
“微生,这边!”天野芽衣远远就开始挥手,等微生茉不紧不慢地走到她身边后,一把抱住她的肩膀,笑嘻嘻地说:“这下可就只剩你那个护花使者了……哎呀,说曹操曹操就到。”
萧宇拎着塞得鼓鼓囊囊的登山包从出租车上跳下来,他眉如春山,双目传神,十分俊朗,在东明中学是校草级的人物。
微生茉皱了皱眉。
萧宇,和他的母亲霍瑜,是她最讨厌的人。
在她十岁的时候,一封法国寄来的邮件使得热爱服装设计的母亲义无反顾地跑下丈夫女儿飞往异国——在她看来这并不算什么,把握机遇是好的,她也并不是离开了母亲就不会生活的孩子。但是两年后,父母离异。不久,霍瑜就带着萧宇住进了他们家,以保姆的名义。
霍瑜是微生然的小学初中同学兼儿时的邻居,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她以前是教师,结婚以后专职家庭妇女。几年前丈夫车祸去世还留下了一大笔赌债,她卖了房子家具首饰,虽然还了债,却是已经家徒四壁。年纪大了又多年没有踏入社会,霍瑜很难找到工作,只能在一些饭店旅馆临时帮佣,清晨还在早市摆了个小小的早点摊子,勉强供萧宇上学。积劳成疾,霍瑜在一次收摊的时候晕倒,正好又被路过的微生然看到……
霍瑜病愈后,就变成了微生茉家的保姆。萧宇也住进了他们家,他上学生活的费用几乎全部由微生然支付。
微生茉知道,霍瑜是一心想要嫁给微生然的。微生然清隽疏朗,有房有车,工作优渥,小有存款,无论是为了她自己还是为了她的儿子,嫁给这么一个人无疑都是极好的选择。微生然也觉得这个家庭需要一个女主人——不说别的,自从霍瑜住进来以后,他就再也不需要请钟点工来打扫房间,每天上班前下班后都有热腾腾的饭菜,还有人在一边温声软语地问候,絮絮叨叨地说些家长里短的小事,使这个空旷安静的房子充满了家的味道——便是齐瑶还在的时候,也是没有这么舒心体贴的。
微生然性格豁达开通,对于一般人斤斤计较的很多问题都不放在心上:他并不介意替霍瑜养儿子,也不需要萧宇改姓,甚至霍瑜前夫死后留下的一大堆烂摊子也不介意接手。他对霍瑜提出的唯一的条件就是,必须要让微生茉心甘情愿地接受他们母子。
微生茉从不掩饰自己对于霍瑜母子的厌恶之情。微生然不知道原因也不知道怎么化解,但他希望自己的第二次婚姻是能得到女儿祝福的:他想要的是一个和睦美满的家庭,而不是在女人战火中充当调和剂。
出于对微生然的感激也好,讨好也罢,霍瑜对微生茉本来就是捧在手里放在心尖的,这下更是照顾的无微不至。微生茉在幼儿园和小学时,曾在齐瑶的支持下跳了两次级。因而比她大一岁多的萧宇反而要低一个年级。在霍瑜的坚持下,萧宇在刚进高中的时候就参加了越级考试,以吊车尾的成绩升上了高二,又运作关系让两人分到了一个班。从此以后萧宇对微生茉不仅上学放学护送,监督中饭和零食,一旦有人对她态度不善立刻挺身而出,成了东明中学无人不知的护花使者。
微生茉对霍瑜母子的厌恶,就起始于他们侵入了自己生活的私人空间,如此一来,可想而知其恶感不减反增。可怜霍瑜对此一无所知,还一直以为微生茉是不愿意她代替了自己母亲的位置,更是加倍地关怀“孤僻少女”,指望有一天能感化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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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花儿香——没有树儿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蝎草……”
“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春天在那小朋友的眼~睛~里……”
集合以后的一行人乘上早就租好的大巴。旅途沉闷,班长王鸿就提议让大家轮流唱流行歌曲,不知怎地,十几分钟后就变成了儿歌合唱。歌声、嬉闹声、说笑声不绝于耳,微生茉揉了揉额头,对自己莽撞的决定后悔起来。
“头疼吗?是不是晕车了?”坐在她身边的萧宇见状,立刻低头问。
微生茉闭着眼睛摇摇头,一手支着头靠在玻璃上,似睡非睡。这时车一拐弯,她就不由自主地朝玻璃撞去,但预期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一只手掌挡在她的头和玻璃之间。
微生茉看了一眼萧宇,怀疑他是不是自从看到十字路口时就等着这时候出手。
萧宇收回手,笑着说:“想睡的话靠我肩膀上吧。等到了地方我叫你。”
微生茉又摇摇头,把冰凉的水瓶贴在脸上,驱散越来越浓的睡意:要是她在车上不小心睡着了,梦中再来个腰斩断首什么的,可怎么是好?
另一辆大巴从他们的车子旁边驶过,车身上印着某种汽水的广告,塑料纸上四五个俊美的年轻男女朝着路人热情开朗地大笑。
微生茉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追逐着那辆车,一种奇怪的感觉始终萦绕在心头。
……好像……有着跟自己有极大关系的东西……
【那里面……有什么?】
她想知道。
突然之间,微生茉感到世界在她面前展开了:她像是在这里,又像是脱离了身体飘在空中。以自己为中心,某种东西扩展开来,她“看”到带着mp4听歌的萧宇,“看”到正在喝水的天野芽衣,“看”到最前排座位的王鸿摇摆着胖乎乎的身体唱着儿歌,“看”到车外路面上的斑驳印痕,“看”到了另一辆车,大约只有五六个人,每个人都占着一排座位,或坐或躺,她想看得更清楚些……
最后一排座位上躺着一名身材修长的少年,他用帽子盖着脸,一手垫在脑后,一只手臂压在胸前。少年霍然坐了起来,猛地一扬手——
“啊!”微生茉闷哼一声,一瞬间感到钢钉扎入大脑般地疼痛。她抱着头,冷汗涔涔。
“小茉,怎么了?很难受吗?”萧宇吓了一跳,扯下耳机抱住微生茉问道。怀中的少女身体冰凉,颤抖得厉害,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今天早上的那一声恐惧至极地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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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睦盘腿坐着,噼噼啪啪按着游戏机键,眼看就要通关,身后猛然爆发饱含杀意的魔力,手一抖,游戏人物就被关底boss给干掉了,喷出的鲜血夸张地占满了整个屏幕。
他转身看着那个突然坐起来少年,没好气地嗤笑道:“怎么?做噩梦了?”
少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察觉到对方眼中的不善,堂睦缩了缩脖子,咕哝一句,坐了回去。
少年盯着侧后方传出噪杂歌声的一辆大巴,皱起了眉。
【刚才那感觉……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当当当当……少年是谁?^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