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顶着庶人身份,灰溜溜被撵出了皇宫大内。
朱家和杨家罪无可恕,都判了满门抄斩,在午门外行了刑。
堂堂皇子与外族勾结,此等丑事不宜宣扬。可圣旨上那顶闪闪发光的“背忠违义”“不孝不悌”大帽子,就足够让萧玳这辈子也当不上太子了。
庶人,庶人,庶人!
一路撑着一口气回到四皇子府,刚踏进朱门,萧玳一头便栽倒下去。
......
待醒来时,天色已经黑了。
萧玳吃力地睁开眼,有女子哀哀的哭泣声断断续续飘进耳孔。压得很低,和着窗外浓密夜色,却仿佛细密的芒刺,搅得他不得安宁。
“哭闹什么?谁许你过来的?!”
朱瑶哭声一顿,旋即哭得更凄惨了:“殿...殿下,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萧玳头脑混沌一片,还没反应过来:“你到底在哭什么?!”
朱瑶张了张嘴:“殿下,玄,玄武卫已经在府中等待两个时辰了,您忘了圣旨吗?”
“朱家满门抄,抄斩,殿下,妾身已经没有父母了...”
萧玳足怔了三句话工夫,尔后双目暴突,用尽全身力气嘶吼:“滚!你给我滚!滚啊!”
庶人!庶人!庶人!
萧珩那个孽种,他萧玳,此生与他不共戴天!
......
玄武卫可不管萧玳有多不甘多暴怒多疯狂,一听废四皇子苏醒,当即便带人来“请”他出四皇子府。
皇上有令,将庶人萧玳迁出四皇子府,一日也不得耽搁。
萧玳恨得几欲杀人,可惜,落架的凤凰不如鸡,任凭他如何愤怒,照旧在一个时辰内被赶出了四皇子府。
......
皇宫,御书房。
萧玳等人被发落后,明帝并未让萧珩退下,而是留他在御书房看了一下午奏折。
黑夜像一面无边深海,将白日华丽的宫阙浸入它嶙峋怀抱。窗外宫灯零星几点,如星火,如流萤,在人心中亮起些微暖意。
明帝一下午都寡言少语,萧珩也不多口舌,只默默陪侍着。
阅完最后一份奏折,明帝长长一叹,神色索然。
萧珩温声道:“父皇为国事操劳一日,甚是辛劳。儿臣伺候父皇歇息吧。”
明帝不轻不重看他一眼:“朕不辛劳。”
朕是心劳。
堂堂大梁皇子,为争权夺利宁愿做个卖国贼,如此丧德败行,不只是萧玳的错,也是他这个父皇的失败。
所幸老八发现得早,代价还不算太重,他已向驻守边关的云家去了密令,将边关布防和边军将士调动调动,务必让羌奴人无空可钻。
可心中这股浊闷,还是堵在胸间。
“你说,朕是否也该早日立储了?”
萧珩神色未变:“立储大事,父皇自有主张,儿臣不敢妄议。”
明帝看着他,目光微微柔和些许。
自己母族势弱,初登基那些年,很受过一番掣肘。
宫中粉黛如云,有的是父皇赐的,有的是各大世家送进宫的,真正是他自己心许,铁了心执意带进宫的,也只有苏娴儿。
苏娴儿的儿子,也的确没辜负他的期望。
尽管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碍于前朝压力,他曾刻意冷落他们母子,萧珩也凭自己走过了风雨泥泞,闯出了一片天。
平叛、平乱,一手组建霖陵司,打理朝务...在他不知不觉间,儿子已经长大,成长得比他预想的还更优秀。
“这里只有我们父子二人,你倒也不必太拘束。”
他喟然轻叹,摩弄着手边温玉镇纸,目光也如暖玉一般,拉得悠远绵长。
“老四成了这样,老三才干平平,小十一更是个黄毛小儿,朕这副重担,日后还是要交到你手上啊。”
父子多年,这大约是他头一次明示心意。
殿内内侍个个噤声垂头。萧珩眸光微动,也不矫饰,跪下道:“儿臣蒙父皇厚爱,当加倍努力,不负父皇重望。”
“起来吧。”明帝伸手将他扶起:“你不缺才干,不缺胸襟,把担子交给你,朕倒也不担心。”
“就是后院单薄了些。那梅五丫头好是好,可你堂堂皇子,将来到了那一日,怎能只守着她一人?”
提及她,萧珩眸光蓦地柔软,张口道:“父皇,儿臣...”
“行了。”明帝抬手:“别跟朕说你那套余毒未清的老话。你真没精力,还能跟她整日...”
他咳了一声,道:“朕也知道你们小夫妻新婚情热,你现在任性些,朕也不说什么。”
“可皇家子嗣稀薄乃大忌,日后你身肩重任,若只有一两个儿子,那怎能行?”
“父皇思虑的是。”萧珩默然片刻,抬首认真地说:“可,儿臣认为,只要悉心教导,一两个孩儿未必就不如儿女成群。”
“毕竟身在皇家,有时多子也未必多福,异母所出的子女,关系可未必...”
明帝显然被噎得不轻,不等他说完,就没好气地打断:“让你别拘束,不是让你什么都说。”
萧珩很是无辜:“父皇爱听真话,儿子不敢违逆。”
“行了,”明帝乜他一眼:“赶紧回去,别在这里碍朕的眼。”
“是,儿臣告退。”
看儿子答应得这么干脆,明帝哼了一声,一甩袖:“来人!摆驾!朕要去景仁宫!”
臭小子!好像就他一个人有人要陪似的。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萧珩在宫中,梅清竹也没在八皇子府闷坐着。
时间倒回到下午。
还是上回见王文茵的水云居,一青一蓝两个少女在窗边对坐。
“娘娘,究竟发生了什么,朱家如何突然就被抄斩了?我一听到消息,半晌没反应过来,就怕是场空欢喜。”
蓝衣少女略带急切,正是那新封的慧忠郡主路寒霜。
梅清竹抿了口花茶,笑道:“咱们二人私底下,你叫我清竹便是。”
“好,好,清竹,好清竹,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事情原委吧。”
“唔,我也是听府中下人的消息。今天一早,皇上便将关在狱中的朱家人和杨家人提进宫,未到中午便判了满门抄斩。”
“具体内情我不便多说,你猜也猜得到了,他们干的不是什么好事。”
臣子不是大白菜,不能说砍就砍。
一般而言,即便是皇帝,要想诛杀朝臣也会走正常审判流程,先有罪名,交由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审判,判定罪行属实,按律当斩,再由皇帝拍板处斩。
除非是某些罪大恶极的情形,方可由玄武卫审案,皇帝直接定罪。
朱家斩得这么快,显然是犯了了不得的大事。
路寒霜会意,站起来向梅清竹倒身拜谢。
“无论如何,我知道,这里面一定少不了你的功夫。多谢你为我和我娘报仇。哪怕我知道你并不只是为了我...还是要谢你。”
白家当年覆灭,固然是黄家动的手,可若没有朱家挑唆,黄家人也未必能想到嫁祸这一招。
她将黄家送下了地狱,朱家,却是她无力击倒的。
如果没有梅清竹,以她一个空头郡主,要想击垮一皇妃一皇子傍身的朱家,也许一辈子都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