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皇的真名并不叫“人皇”,至于叫什么他不肯说,而认识他的人在岁月长河中逐一消亡,便再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了。
他醒后神智混沌,受一身怨孽戾气所控,全因他死后执着于复仇,以孽力与吞噬恶魂的力量炼铸出了一副邪祟的肉体。
如今她毁了那具腐肉邪躯,只留一副魂主凶骨,只要他在“黄泉之门”潜心修炼,不日即可重铸一副纯暗的冥体。
说起“黄泉之门”,当初人皇便是靠着它的力量才能够剔除掉一身恶念缠身的血肉,变成了一副骷髅架的模样。
但顾君师感应过,他身上并没有了“黄泉之门”。
这一世的人皇竟然没有“黄泉之门”。
也就是说“黄泉之门”无论她重返回几世,它都不会再根据原轨迹被人皇所拥有,从他将“黄泉之门”传给她后,至此上天入地它都只会跟着她一个人了。
也或者说,当初他只得借“黄泉之门”的裨益处修炼,并没有得到它的认可。
天地间只有一道“黄泉之门”,而她,成为了“黄泉之门”的真正主人后,便无论哪一界面或时光回溯都无法干扰它。
人皇变成了一副纯粹的骨头架子后,又回忆起了不少过往的事情。
唯有记忆中阿妙的脸一直没有具体模样,好像隔着一层磨砂,但跟她相处的事情他又偏偏记得住。
他们青梅竹马,他们两小无猜,他们约定终生。
最终,他们……却反目成仇。
但是因为什么变成不死不休的局面,他却又想不起来了。
缄默了很久,人皇沉寂着一身蒙亮漆白的骨头,忽然问她:“阿妙,你为什么要自杀?”
他空洞洞的两个窟窿看着她,当他不动声色之时,自有一股不可忤逆的帝王气势油然而生。
他还是认为她就是“阿妙”的转生,她现在虽然变了一个人,但那种熟悉、契合的感觉,他不认为自己会认错人。
人皇逐渐知晓了许多往事,神智也不复之前懵懵懂懂,他明白是因为“阿妙”用那奇异的黑蓝焰火力量,替他消熔了那一身痴缠的反噬孽力。
顾君师正在思忖着“自杀”二字。
要帮他绝情灭爱,自然是要让他彻底对“南翁妙”失望透顶,帮他勘破这一切虚妄的情爱。
现在的人皇修为不在巅峰期,失了四分之三力量的他,大该就是一个“鬼王”级别。
不过就算这样,他疯起来,她目前仍旧无法辖制住他。
所以这情得慢慢灭,爱得点点绝,一下刺激太过他万一走火入魔便也是麻烦事。
她并不知道他脑子里的那个“阿妙”为什么要自杀,不过她了解他,知道他想听什么。
愧疚?
后悔?
余情未了?
可惜,他想听什么,她就得偏偏不说什么。
对于南翁妙挖心杀兄、转身弃弟、再到自杀身亡,以霸总的理解是:“你的皇弟既丑,又蠢,连你都比不上,阿妙想着要与此等人过一生,煎熬于后宫,一时想不通,就自杀而亡了。”
此话一出,空气好像一下凝固住了。
人皇静伫原处,久久不语。
顾君师也不急,慢慢等着他消化。
却没想到,他忽然疑声问道:“你不是不记得前世发生的事了吗?”
顾君师表情一顿,……草率了。
但她向来有表情管理牛哔症,很快就恢复如常,淡定道:“嗯,不记得了。”
所以她刚才都是在胡编乱造,但那又如何,她表情如是说着。
人皇盯着她半晌,倏地大笑了起来,两根细长的手臂骨头捧腹。
“阿、阿妙,哈哈哈……原、原来,你竟是这种性子啊哈哈哈……”
顾君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笑闹,瞳仁憧憧暗沉,似曾相似的一幕,当年的他就是这样经常莫名其妙对着她笑。
她偶尔不经意回眸看他,他会笑。
她烦他转身,他也会笑。
甚至有时候她莫名说一句话,他都能抛却玉尺量才的君主仪态,疯笑到捶地。
所以她说他是人来疯,随性又癫狂,压抑又欢快。
等他笑够了,他比出一根手指骨,凑近骷髅头,语气低沉微哑,透着轻颤的笑意:“既然你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也不要紧,但你要知道你欠了我的,我就得讨。你欠我一条命,便在这一世还我一条吧。”
顾君师看他:“你要杀我?”
她不认为他找了南翁妙这么多年只是为了亲手杀了她。
果然,人皇否认了她的说法。
骨头架子对着她大言不惭道:“我要让你给我生个儿子。”
……这就是他所谓的还一条命?还一条新的生命?
顾君师没想到他执着于南翁妙,是想跟前世有掏心之仇的“阿妙”有情人成婚生子?
他见她久久不语,陷入沉思,以为她在犹豫,便半是诱哄半是威胁道:“这便是我的执念,只要你替我达成,我便会从此消散于这个世上,倘若你拒绝,我因你而死,怨魂不散便会生生死死地纠缠着你。”
他还打算完成“遗愿”了就自我消散灭亡?
愚蠢。
顾君师很期待,等他拿回他身上缺失的那三部分,抽出杵魂钉,恢复了全部的记忆,还会不会存在这样天真又好笑的想法了。
不过在那之前,得先让他对南翁妙的执意消减一些才行。
于是顾君师这个“阿妙”很是冷酷无情地拒绝了:“你都剩一副骨头架了,就别总幻存一些异想天开的事了。”
“你给我一些时间,我很快便会修成人形的。”人皇摸了摸身上润白泛着朦光的骨头,信心满满。
顾君师眼眸蕴恶,淡唇微勾,慢悠悠的刀子割出:“可惜这一世你来迟了,我已经成婚了。”
人皇现在一颗白骨洞穿的头颅上没有五官,所以闻言猛一震,却不知是何种该有的神情。
但仅听他气息不稳的声音,就知道他受到的冲击绝不少。
“你说什么?你成婚了?!”
顾君师眸若冰淩:“自然。难道我跟你之间签订了互相守寡的协议,你不来,我便一生不嫁?”
人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