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顾君师颦眉扭头一看,却看到一柄通体洁白似琉璃通透的剑。
荧荧华光似碎花残雪凌,毕露锋芒一瞬倾后,这寒光乍隐而去,却仍气倨傲凛凛,剑尖笔直对着澹雅,疑似下一秒就要将他身首异处。
澹雅背脊骨发寒,定睛一看:“仙剑?”
顾君师也认出来了。
这正是与小娇夫结契的那把仙剑,目前小娇夫修为尚且浅薄,仙器结契后为不伤契主,灵力削弱禁锢了大半实力,降阶为灵器,要不然方才那一剑射来,哪怕没有触碰到人,光是剑身蕴含的滂湃剑气也可伤及无辜。
可问题是它怎么会在这里?
只见它在逼退澹雅十尺距离后,便愤愤在顾君师与他之间划横出一道三寸深的沟壑,界线分明,警告意味十足,便是不让这两人靠太近。
澹雅认出仙剑之后,却没看到六绛浮生出现,他一下就恍然明白了,这是六绛浮生担心自己在闭死关出不来,便叫召出他的仙剑来贴身保护顾君师。
可笑。
澹雅满腹坏水地想,他以为这样做就能够防得住他?
听说过千日做贼的,可哪有千日防贼的。
不过目前仙剑在旁虎视眈眈,只怕也亲近不了她,澹雅闲雅地拂了拂衣袍上的尘灰,眼皮一撩,风度翩翩一笑:“顾一,别忘了锁魂咒的事,另外芳蕤的话也别太信,你虽非大奸大恶之徒,但也非闺阁的天真少女,你倘若离开大衍派……哦,对了,你眼下即便是想走,估计也走不了了。”
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光蒙明闪明暗的仙剑。
顾君师也看一眼仙剑,只见它围着她扑哧扑哧地绕了一圈,然后在半空躺直剑身,剑指大衍派的方向,见她不动,还拿剑柄推了推它,示意她赶紧回去。
主人可惦记他的妻子了,知道她要抛下他离开时,人都气疯了,所以不能让她跑了,也不能让别的野男人接近她。
妻子是主人的,它得在主人出关前替他守护好!
顾君师眼角细微地抽搐了下。
这……还真是没有想到。
看来小娇夫哪怕在闭关,也洞察着她的行踪,知她要离开还派了把仙剑来阻止。
既是如此,那不走亦无防,有仙剑为桥梁至少跟闭关的小娇夫不算完全隔绝,跟他培养感情一事向来优先于其它。
虽说留下,但有一事还殛解决。
她眸一转,便对上澹雅,施一礼:“顾一有一事想请教一下澹雅师兄。”
这称呼不算正规,她因为她不是大衍派的弟子,只是随着小娇夫夫妻一道的称呼。
澹雅倒不介意她的称呼,只是觉得顾一这人倒是挺有趣的,一听说不能走了,态度倒是一下变得谦逊了起来,想他也是见识过不少女子的真性情,但如她这般自持清贵的农妇类型,还着实没见过。
她看着傲与淡,像清水似的一掬捧于手却不可掌控,但又可转眼间变得礼数周全、平易近人。
但澹雅也没有打算拿乔:“顾一请讲。”
人或许性贱吧,尝惯了她的漠视与冷淡,一旦她颜色好上一些,他便觉得受宠若惊。
顾君师问道:“我如今既非杂役,又非大衍派弟子,若回大衍派后该如何谋生?”
澹雅一听,这不正是送上门献殷勤的机会,他道:“九吞山正缺一童子,你可以来试一试?倘若顾一愿意,完全不必担忧往后的生活,尽可由雅来照顾。”
后半截的废话顾君师就只当失聪了,她只关心:“童子是何职位?可以接门派任务?”
“童子大抵便是做一些伺弄药草与浇种灵谷类的事情,当然,比起下峰的外门杂役,童子空闲时能接的门派任务更多,且不必外门弟子在中抽成。”他向她详细讲解了一遍。
这么一听,倒是挺不错了,虽然小娇夫目前水涨船高,但她依旧没打算放弃一开始的打算——要富养他。
他闭关三年,她赚钱三载。
足够了。
而完全不知道无形之中替别人做了嫁衣的澹雅此刻心中美滋滋,他觉得将人留在九吞山,以后就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等六绛浮生闭关三年出来后,为时已晚,那顶他奉上的绿帽绝对摘都摘不下来了。
“此事便劳烦澹雅师兄了,另有一事,便是那位芳蕤师姐……”
这事澹雅一早便知道了,正是他见顾受芳蕤蒙骗连验证一下都没有,拿了高价灵石就果断打算弃夫而去,便猜到她对六绛浮生的感情或许远不如对方深爱。
他觉得有机可趁,这才有了后来撬墙角的想法。
显然目前这“墙角”看起来有些歪斜,但却出乎意料地扎地很结实,还得徐徐图之。
“她可不怀好心,她偷偷记录下与你谈论之事,想必是要拿给浮生师弟看,所以这仙剑才来得如此恰巧。”
见两人气氛和谐地谈着话一直没走,仙剑却不高兴了,它虽然不是嗜杀之剑但脾气却并不好,剑身的蒙光一下爆发灼目,一股飓风掀起树沙叶落,它一口“吞”下顾君师便化为一道星芒白光划空而去。
悠悠白云撞破了一个洞,远入苍穹山黛,不见踪迹。
白日的阳光不烈不灼,透过淡薄的云层,山明水秀,远树水光中,顾君师被仙剑带到了无眉山,高逾十数丈的削直山壁内有着一座一座向内凹挖的洞府,每一座洞府前都有个自的禁制,不容别人轻易踏足。
她被仙剑准确无误地丢落在其中一座门府之前,她抬头却见门府上悬贴着一块门牌——浮生。
想来这个地方就是六绛浮生被九尾丢去闭死关的洞府了。
洞府旁圆盘浮光交叠,吸汲着四周灵力运转,几个大小型阵法交错,顾君师认出有小型传送阵、有时间禁阵、聚灵阵、亦有防御阵。
洞府旁与石壁虬结成一体的古树篷出一片绿荫支伸在外,风吹叶动,沙沙作响,光线经层层叠叠的树叶过滤,泻漏在她身上时变成了轻轻摇曳的和煦光晕。
仙剑立在她身旁,一闪一闪的,好像在表达什么,就推了推她。
顾君师看着那两扇被时间禁阵封闭的石门,喊了一声:“夫君。”
正盘坐在石床上闭目修炼的六绛浮生猛然一怔,刷地一下睁开了眼,他一瞬,便移位来到了门边。
他克制不住喉间滚动,暗哑出声:“阿一……”
但外面的声音可以传到门内,但洞府内的声音却是传不出去的。
顾君师的确听不到他的回应,她问:“夫君,你可有话要与我讲?”
仙剑与六绛浮生结契之后,便可心灵互通,它忽然将她带来这里,未必没有六绛浮生的意思在里面。
六绛浮生的手触摸在冰冷的石面之上,想象着门外站着的顾一,他的确有很多的话想问她,可是他最想说的只有一句。
门外的仙剑嗡嗡一震,然后快速地飞到石壁墙上,横、折、弯、钩……一阵剑悭电光火石之后,上面如泣如诉着写着两个大字。
——等、我。
顾君师静静地盯注一会儿,便笑了。
“好。”
山壁悬崖之上御空的澹雅终于看到她笑了。
他之前那个忽如其来的想法倒是实现了。
但是这一刻他脸上却一点笑意都没有。
丑死了。
还不如不笑。
不是为了二十枚上品灵石就轻易地放弃了他吗?
现在,为什么却因为他的一句话就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