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彦从几人口中了解这几件事情后,心中对今后几年的执政方向,已经有了个底数,知道大明朝未来几年,应该做些什么事情了。
这就是中央集权政府的一个巨大优势,一旦决定去做什么,那么整个大明的资源,就会向一方面倾斜,促成国策的执行和成功。
这其中虽然可能造成发展的不均衡和资源的浪费,可做起事情来,却十分的高效,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大明的国策。
大统一的中央集权政权,要是不干事,腐朽的速度必然惊人,高度的集权,必然会带来高度的腐败,可要是中央集权政权,有雄心,有魄力,想要成就一番功业,那它展现出来的实力,绝对是其它政权体制,望尘莫及的。
大明朝五年一大议,一年一小议,改变了过去等事来,再去解决的旧官僚作风,而是不断给内阁和官僚集团,议定新的目标,先于事前的去做许多事情和准备,做到防范于未然。
在过几天就是新年预议的时间,王彦心中已经有数,接下来就是与内阁制定出一套具体的预案,等召开预议时在议事堂上提出来。
王彦扫视了几人一眼,随即说道:“孤要了解的已经完了,你们有什么事的,就自便吧。”
三人随即站起身来,宋应升和钱秉镫随即行礼,“臣先告退!”说完两人便后退几步,到了门口,才转身出去,而陈永华却并没告辞离开。
王彦见他还杵着,正准备起身离开的他又一屁股坐下,疑惑道:“复甫还有何事?”
五德号的总裁,在大明的官职中,可以说是一个很奇怪的存在。
严格来说五德号并不是朝廷的衙门,而是属于权贵和大族把持的私有产业。
它的总裁虽然由朝廷任命,但是人员却是五德号自己选出来,朝廷并不能指派官员空降五德号任职,总裁的人选必须是五德号自己选出来,朝廷再进行任命,它是一个独立性很强的存在。
当然对王彦来说,他对于五德号还是有很大的影响力,毕竟王氏家族在五德号的占股超过两成,再加上王彦监国的地位,五德号勉强还是在他的控制之中,只是不知道在他之后,五德号这个毒瘤该怎么办?
它的利益网络已经盘根错节,到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地步,最关键的是它与明朝的经济绑在了一起,可以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除非有魄力将一切推倒重来,否则它就会一直存在。
陈永华笑着拱手行礼道:“回禀监国,臣确有一事,向监国禀报。”
王彦伸手让他坐下,他有些拿不准五德号,“哦,什么事情?复甫直说。”
“监国,是关于日本国的事情。”陈永华重新坐下之后,继续说道:“近几年来,日本白银和黄金大量外流,南部几藩受到极大的冲击,造成了日本国内的动荡,治安恶化。德川幕府和南部的萨摩、长州、肥前、土佐等藩的财政都不乐观,我们五德号是否能给他们借一些银钱,帮助日本国维持国内稳定,也保证我朝在日本国的贸易稳定。”
王彦手指在座椅上敲击了几下,眉头不禁皱了起来,他脑中快速分析五德号的意图所在。
作为大明朝的监国,掌控天下大局,用日理万机来形容王彦的生活一点也不为过,整个大明朝万里疆土,每天送上来的奏折,即便有内阁帮助处理,事物依然繁杂。
这并不是王彦要揽权,而是明朝的监督体制还不完善,没有一套约束官僚集团的监察制度出来,而百姓在面对官僚集团时,处于绝对的弱势,所以他这个位置上,必须要替皇帝和天下百姓,来防止手下的官僚乱来,在一定程度上保护百姓的利益不被过度损害,防止朝中各党走上东林党的老路。
官僚集团代表的士绅阶层和兴起的商贾阶层的利益,王彦则在他们与百姓之间,起到一个调节两者矛盾的作用,为天下做事,这是他合法性的来源。
从上次的危机之后,王彦对五德号便十分警惕,但他精力有限,对于国内的情况,尚且不能完全掌控,自然无暇注意日本。
王彦想了一下会儿,忽然问道:“五德号账上现银多么?”
上次就是因为五德号给作坊大批放款,造成钱庄现银紧缺,而工坊受叛乱的影响,失去偿还能力之后,五德号冒然终止贷款,并动用官府的渠道,进行逼债,造成了大批的作坊因此破产。
钱庄有个特性,经济好的时候,就拼命的想把钱借出去,让别人利用好的形势,来帮钱庄赚钱,但风声一旦不对,发现哪家商号经营不善,立刻又会第一个上来催还借款,用句话来解释,就是“晴天送伞,雨天收伞”。
江南地区的手工业,以及整个产业链,因为那件事都受到了重创,这种损失直到去年才慢慢恢复过来。
陈永华点点头,“回禀殿下,近两年来我朝贸易顺利,朝廷赋税增长,商号也都赚了不少,这些钱大多在五德号和其他几个钱庄的银库内,大概有九千万两之多。这些钱放在钱庄,只能发霉,不如借出去,然后收取利息。”
“九千万两?”王彦有些吃惊,不过这些钱估计大多是些商号存在五德号的,并不是五德号所有,要是借出去了收不回,导致五德号倒闭,那事情就大了。
王彦皱了下眉头,沉声道,“这事还需要考虑,钱庄放贷,孤不反对,但是要注意风险。五德号是大明的经济支柱,孤希望你们不要因为那点利息,忘记了五德号的责任。”
这两年明朝经济发展迅速,贸易基本都是顺差,朝廷和各商号双丰收,五德号的银子自然水涨船高,许多商号的银元都放在五德号手中,这便让五德号想要借鸡下蛋,用商号的钱去放贷,然后赚取利息。
这一点无可厚非,王彦担心的是五德号太贪心,像上次一样帐上不留现银。
陈永华听王彦提到责任,知道他对之前五德号的表现,不太满意,所以对五德号有所警惕,他忙解释道,“监国,日本国是我朝商品的主要市场之一,如果日本混乱,对我朝也会有所影响,所以给日本国借贷,帮他们稳定局势,对我朝也是有利的。”
陈永华见王彦再听,于是又说道:“臣知道,监国对上次危机中五德号的表现不满,可是臣以为五德号作为大明经济的石柱,并没有救济经营不良的作坊的义务,五德号必须规避风险,先保护自身,才能起到稳定大明的责任。臣以为五德号屹立不倒,就是对天下尽责了。”
王彦闻语,不禁抬头看了他一眼,五德号确实有些尾大不掉了。
从作坊的角度出发,五德号晴天送伞,借贷让作坊扩张,可当作坊陷入危机后,五德号又雨天收伞,在作坊最需要五德号的银钱支持时,反而倒逼还债,无疑缺乏道义和人性,但是就伍德号这样一个大组织和他所承担的责任来看,他又必须冷酷无情,形成规范。
不过王彦并不完全认同陈永华的狡辩,当初的情况是五德号过度放款导致的问题,五德号绝对是有责任的。
王彦盯着陈永华看了半响,直到后者作揖躬身,将头埋下去,才沉声说道:“孤并不反对五德号放款,商号向五德号借款,总比借高利贷好。适当的放贷,也能帮助我朝商业的发展,所以放贷可行,但是五德号应该留足现银,来应对危机,否则一旦出了问题,便是害人害己。”
陈永华听了,忙行礼道:“监国放心,有了上次的教训,五德号这次一定会留足现银。”
王彦冷笑了一声,“这个五德号说的不算,孤准备找几个懂得钱庄运作的人员或者御史,定期对五德号的账目进行监察,并且赋予他们随时查看五德号银库的权力,以确保五德号留有足够的现银,没有滥发银票。陈总裁对此可有异议?”
陈永华眉头紧锁,估计王彦早想对五德号动手了。
王氏作为五德号的股东,每年是能够看到五德号的账本的,也能和其他股东一起查账,但那毕竟是自己查自己,而王氏只占两成股,真查出问题来,也不能主导大局。
王彦通过朝廷来查五德号,显然是想钱庄形成规范,给五德号上一把枷锁,防止五德号乱来。
陈永华微微皱了下眉头,他知道王彦这也是为了规避五德号可能发生的危险,可一旦有这么个争对钱庄的官府机构出现,那五德号的权利,就会受到消减,行事将受到许多限制。
“回禀监国,五德号的账目复杂,查起来耗费时日,影响钱庄的运作,臣以为不如由五德号将每年的账目整理之后,再交给朝廷。”陈永华低头说道。
王彦确实早想对五德号进行监察,“不行,朝廷一定要有监控五德号的权力,账目要交,查也要查。”说着王彦语气放缓一些,“当然,只要五德号按着要求,准备好应对危机的现银,朝廷不会对五德号的经营进行干预,也不会派官员接管五德号。”
陈永华抬头看了王彦一眼,又低下头去,他知道了王彦的决心,恐怕朝廷对五德号的监察,是不可避免,不过好在朝廷不插手五德号内部事务,只是监管,也是为了降低五德号存在的风险。要是朝廷要接管五德号,那他一定不会同意,五德号的股东也不会同意。
“那臣回去后,就召集各分号的大掌柜,然后告知股东,配合朝廷的监督。”陈永华妥协道。
王彦满意的点了点头,“很好,孤会让刑部、大理寺、户部还有都察院的人和五德号进行商议,制定出一套律令来。”
陈永华自是没有话说,王彦见此,随即道:“等朝廷查看五德号的银库后,如果确系有九千万两存银,那五德号留足一部分应对危机,剩下的银子可以用来放贷,朝廷不会干预。”
“监国,那给日本国借银之事?”
王彦捋了捋短须,五德号想借钱给日本,依仗的是大明的实力,不怕日本不还。这么看来,整个朝廷,其实都被这个五德号给控制了。
王彦沉思许久,“借可以借,不过保险一点,还是借给德川幕府,至于南部几藩,最好不要借,或者少借一些。这个风险由五德号自己评估,孤不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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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