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清的使者,依然是大学士冯铨,副使还是那位满清的状元吕宫,只是再次出使,两人的使命已经出现了天差地别的变化。
上一次,他们将隆武君臣玩了一把,立求拖延时间,这一次,他们真心求和,却不晓得会不会被老羞成怒,急于雪耻的明朝大臣羞辱一顿后,也被明朝玩弄一翻。
两人在正月初十满清开朝后,事先没有一点征兆的情况下,便接到了多尔衮的命令,让他们立刻南下,用扬州换取明朝停战。
由于对汉臣进行消息封锁,冯铨接到这份命令时,还不知道河南的事情,因而他有些不太理解,虽然以他的政治眼光来看,清廷今后必然与明朝求和,但他没想到这个转变来的那么快。
年前还两路人马南下劫掠,年后便要用扬州换取停战,冯铨只以为两路劫掠都非常成功,因而多尔衮想以胜促和,那他这次出使倒也还有些底气,不至于完全要看明朝的脸色,可就怕这次是吃了败仗,再去求和。
冯铨并不想出使,吕宫上次出使被夏完淳羞辱的没了脾气,回来后,成了同僚间的笑柄,他的官职也没一点进步,反而被打发到翰林院,去删除古籍中“胡”“虏”“狄”“夷”等字样,并大规模修改明朝史料,等于被打入了冷宫,让他心中憋了一肚子火气,他对于再次出使,道是摩拳擦掌,准备找回场子。
冯铨虽然有些担心明朝同他们算帐,但是满清这边只有他轻车熟路,多尔衮直接下命,根本没有同他商量的意思,他只得稍微收拾一下,便匆匆南下。
吕宫上次出使后,几次挑衅都被夏完淳化解,南明那边还特意编了一出戏,名叫《状元见状元》专门来羞辱他,弄得他回到北京后很没面子,他便索性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一意的在翰林院修改明朝史料,顺便攻读圣贤之数,想着有照一日能找回场子,因而对于外部的事情,了解的并不太多。
两人从北京出发,一喜一忧,沿着大运河往南走,北直是满清的心脏,一路上还好,等进入山东,特别是去岁清兵掘开黄河,引河水北冲,水灌榆园军活动的曹州等地,杀人百万计,现在整个山东北部,可谓千里无鸡鸣。
虽然以是立春时节,大地已经开始复苏,慢慢恢复生气,但是使团所过之处,居然不见一人,到处都是破败无人的村庄,坍塌无人的县城,俨然如同画本中的丰都鬼域。
这就是大清统治下的齐鲁大地,面对这一幅景象,身为大清的官员,自然面上无光,冯铨看见大地上一片衰败残破之后,脸上哀叹,内心充满挫败。
吕宫见沿途情景,气得对人说道:“榆园匪乱之后,地方居然如此破乱,乱匪都该处以急刑!”
旁边的人听了都是一愣,这位状元的脑子就是与常人不一样,纷纷摇了摇头,并不愿意向他解释。
掘开黄河淹死几百万人,这样的事情满清自然不能承认,所以得找人背锅,找不到人,就将山东破败的责任推给榆园乱匪,官方邸报上对于清军掘堤,是绝口不提。
冯铨这老小子,还记得上次出使时,山东之地人烟还很稠密,虽也闹匪,但饭时运河两岸,还可以看见炊烟四处升起,有些人气,但这才一年不到,居然慌凉成了这幅模样。
打天下容易,治天下难,终究是犬戎之族,又不肯融于中国,迟早是要败亡。
使团前行几日,过了黄泛区,情况稍微好了些,人烟多了起来,但时常又有扶老携幼,向南面迁途的百姓出现,让冯铨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大清要是再不恢复地方,恐怕民众都要逃向明军控制的江南,那大清江山还剩下些什么?
站在船头,东南刮来的暖风,吹拂着冯铨的官袍,让他心中十分感叹,“长音啊~你我这次可是身兼重任,干系大清江山啊!”
一旁的吕宫看着不时出现的难民队伍,脸上有些难看,“这帮刁民,以为逃到南方,就有人白养他们么?”
冯铨摇了摇头,回到了船仓中去,留下吕宫独自在船头吹风。
船队一路南下,不几日就到了淮安,这里是大运河、淮河、黄河交汇之处,是整个两淮的交通要冲,也是难民集结的第一站。
几日前,淮河已经解冻,明朝开始大力赈济被清军劫掠后的江北几县,还有救济从北面逃荒而来的难民。
这时在淮河南岸,河堤上布满了一望无际的帐篷,绵延十余里,十多万难民在此生活,女人们站在河边洗衣晾晒,孩童们在帐篷间跑动玩耍,几百道炊烟在营地内渺渺升起。
几名穿着官袍的官员,正在士卒的护卫下,在营地中穿梭,料想应该是视察难民的情况,询问赈灾有没有落实。
“明朝哪有那么多粮食,来管这么多难民?”吕宫站在船头,明清两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很怀疑,这是南明故意收买人心。
“吕大人,今后还是要多出来走走,才能知民间疾苦,知道天下实情啊!”冯铨手指淮河南岸停靠的近百艘大船,码头上的苦力,正踩着晃动的船板,将一包包米粮从上面卸下来。
使团到了淮安,便被明军拦住,冯铨向守军表明身份,守军报给江北巡抚张名振,张名振脑火去岁年末,清军对江北的劫掠,因而推脱要先报给朝廷,将清使团拒之门外。
冯铨等人,也没有办法,只能老老实实的呆在船上,等候明军上报南京后,看明朝如何决定。
在清使团到了淮安之时,因为明朝重夺南京,加上新皇登基,许多断了往来的藩属,这次竟然派遣使团过来,另外几只使团到了南京,与清使团的待遇完全不同,他们得到礼部,乃至楚王摄政的亲自接待。
这对南京朝廷来说,是一件振奋人心之事,整个城池都鼎沸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