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通城上,代表绿营兵的绿色旗帜插满了城头,每隔开二十多个墙朵就有一面随风猎猎,旗下正好放着一门佛郎机炮,由一名把总领着属下进行守卫,划定区域防守。
城墙上,林立着握着长枪的绿营士卒,他们站在墙朵边上,露出上半身和那寒光闪闪的长矛。他们同城墙并排站立着,向两侧蔓延,一直到城墙的拐角,枪兵后面站着的是弓手、铳手,他们也都按着编制站好,严阵以待。
南通城内的绿营兵有九千多人,都是曾经弘光朝廷四镇的精兵,原来属于刘良佐的部署,算是比较能打的。除了他们,城中还有刘清泰带过来的五百红甲汉兵。应该说南通城的力量十分强大,多铎确实有让他们坚守一个月的理由,但刘清泰站在城墙上,看着绵延的逆匪,心里却缺乏底气。
南通靠近盐河,又临近长江,引水十分方便,所以护城河十分宽广。
这本来是防守的优势,但此时却成了南通的死穴,刘清泰见逆匪围城后,并不填河,也不筑堤拦住引水渠,反而进一步挖深、拓宽,就知道祸事了。
“大人!”一名绿营军官在旁边说道:“从时间上算,豫王爷应该已经出兵了!”
“本官也希望如此,只是逆匪占据了黄桥镇、石庄,必然留下兵马阻击,我们也不能将希望全部寄托在豫王身上。”
刘清泰话音刚刚落下,一名士卒快步跑上城来禀报,“启禀大人,周千总回来了!”
刘清泰大喜,急问道:“人在哪里?”
“回禀大人,周千总刚入南城。”
不用士卒将人带来,刘清泰便带着众将匆匆向南城走去,可见他嘴上说要靠自己,但实际上却非常渴望多铎的援兵。
南通城南面是长江,所以鲁王军并没有在南面驻兵,周千总避开了明军江面上游弋的船只,老远便上了岸,一路摸回城来。
他被人用吊篮拉上城墙,便坐在城楼内喝口水歇息一下,没过一会儿,刘清泰便推门而入,城楼内几员守卫南城的绿营将领,立刻站起身来,刘清泰不禁微微皱眉,但并没有计较,他现在是急不可耐,一把便先抓住周千总的胳膊,急问道:“豫王爷发兵没有?”
周千总见他神情期待,有些小声的道:“回禀大人,豫王爷已经发兵,但是却直扑泰县而去。豫王爷交代,让大人守一个月,豫王爷必然先破泰县,一路平推过来。”
刘清泰听了,神情一僵,这算什么,就带回这么个消息,还不如不回来,让全城有个念想了。这要是局势好,说守一个月,大家咬咬牙,能够坚持到,这是希望,可如果咬牙也只能守半个月,那这一个月的承诺就是绝望了。
周千户见刘清泰神情一暗,抓住他胳膊的手也松了,便连忙说道:“大人,卑职与豫王爷派来的使者一同回来,在城下才分道扬镳,使者现在已经进入海寇营中,用议和之事来进行周旋,应该能拖延一些时间!”
事情到此,刘清泰也没有其他办法,没想到真的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多铎身上了。
此时他勉强提起精神,不能让诸将失去信心,便开口道:“既然王爷派使者与海寇周旋,想必能为我们争取几日时间,尔等要利用这段时间多做准备,将南通经营的如同铁桶一般,与本官齐心协力守卫城池,待豫王爷击败逆匪后,尔等都有重赏,明白吗?”
几名绿营将领,也勉强打起精神,他们刚齐齐抱拳弯腰,外面却忽然传来阵阵战鼓的声响,众人顿时一阵愕然。
不是说有使者进了营寨,能够周旋换取一段时间么?这些绿营以前都是明军,对于明朝各种战鼓的声响,能够迅速辨别,这鼓声听着,怎么像是要开始进攻了呢?
刘清泰脸色一变,疾步抢出城楼,便急着往东城赶。
整个南通战役,明军的投入是十一万人,除去了在南通北面防备的三万多人,剩下八万人都在南通城下,从兵力对比上是清兵的八倍,十分可观,但事实这八万人马中真正的精兵,却只有张名振带来的一万人,以及谢迁和一众义军头目的心腹人马,大概也不到万人。
这时,南通城下,明军哨骑呼啸往来,营中战鼓隆隆,大队人喊马嘶,鼓号之声不绝,各支人马饱食一顿后,按着营号走出大营,开始在外摆好大阵。
刘清泰来到东城时,城上的绿营兵以是严阵以待,红甲的汉军旗兵,挎着腰刀大声呼喊督促着,一些被征发的民壮,在台阶上不停的搬运滚石檑木,上上下下的好不繁忙。
队队弓箭手,列成队列,踏着步子跑上城墙,紧张之气,在城上瞬时蔓延。
刘清泰来到墙朵边,双手撑在墙上,远眺城下,只见逆贼阵前有一临时的祭台,一人被几名逆匪推了出来,按跪在前,后面一匪将直接手起刀落,将人头砍了下来,然后高高举起,列阵的逆匪立刻爆发出山呼海啸的呼声,一浪一浪的向城头扑来。
“鲁王千岁,光复大明!”
刘清泰不禁回头恶狠狠的瞪了那周千户一眼,这话没说多久,立刻就被打脸。那人头想必就是所谓的豫王使者,他这哪里是来为南通争取时间,分明是来为贼军打气。
娘的千里送人头,刘清泰脸色铁清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举着人头的是鲁军大将阮进,爵封荡胡伯,原是海上小盗,后被张名振收服,一家三兄弟都在张名振麾下,是张名振的得意大将。
他等众军喊了一阵,才将人头放下,众军随即慢慢安静下来,他则转身疾步跑上祭坛,将人头呈给张名振,张名振又把人头放在摆放祭品的托盘上,然后与众将一起祭拜天地,告慰明朝历代先皇,最后又由张煌言念檄文一篇。
这议和的事情是隆武主导,不说鲁王不信满清,就是真的,鲁王也要给他搅黄。
此时等各种仪式完成后,张名振才把剑在手,高声一喊,“开战!”
“开战!”列阵的人马也齐齐大喊,声音从东城外开始弥漫,传递到北城外,众军的气氛被调动起来,声浪从几个方向冲击着城池,不管高苑军诸部的战力怎么样,这么多人吼出来的声音,这个气势却十分唬人,给了守军沉重的压力。
呼喊完,众多人马却没有向城下冲锋,几部人马开始从阵列中走出,来到联通护城河的引水渠边登上停泊的战船,剩下的人马全都席地而坐,等后军令。
这时狼山炮台上,旌旗一舞,接着突然一声巨响,一门红衣大炮猛的向后一退,一枚黑色铁弹呼啸而出,从众军头顶一闪而过,砸在了城中,直接将一座小楼砸塌。
这是炮手在试炮,一名军官看了看,手比划一阵后,立刻对另一门大炮吩咐道:“炮口下压一寸,调准跑位,放!”
“轰”的一声,火炮发出,这次正中城墙,墙上石砖和尘土被砸的腾起一片灰色的尘烟,城墙上的绿营兵一声惊呼。
浮尘散去,城墙被砸的凹进去一大块,碎砖和墙内的夯土,哗啦啦的下坠,红衣炮不愧为破城神器。
席地而坐的高苑军们被炮声震撼,纷纷抬头张望,他们今天算是涨了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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