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湘云毫不在意的笑道,“怪我没说清楚。可林姐姐这么久没去探望老太太,她伤心却是真的,何况还有姐妹们呢,从前都是一起吃住玩乐的,怎么如今生份至此了。”
明依澜施施然走回来,眼中满是轻蔑,“她为什么不去贾府,难道不该问问你这位史大姑娘么?你的话是说不清楚了不成?这孩子何曾同你们一起吃住玩乐过,她不过寄居贾府几日,独门独户的小院,那会儿又守着孝,你说她玩乐,岂不是来伤你林姐姐的心。”
周围一下安静下来,史湘云脸一红。
明依澜却不打算放过她,成天仗着自己有几分口才,把别人都当傻子不成,她索性提高了些声音,“别拿什么生份来说事,那位衔玉的公子正养在贾家老太太跟前呢,整日的承欢膝下,连着书都不读了。老太太哪日能少了这位?你见识少,我不怪你,你满京城问问,哪个这般年纪的少爷还在内院和姐妹一同混吃混玩的。你林姐姐是个知礼的,你倒上来找事。”
“我没有,我说得是实话,老太太确实想林姐姐的很。”
“这还轮不到你来置喙,你婶娘不敢教你,我敢。”明依澜喝了口茶,将杯子重重敲在桌上,“你是不是打量着你林姐姐没有母亲,林大人一个大男人不好同你计较?那些个酸话怪话也不是第一日了,这么大的姑娘了,抛家弃族的住到亲戚家,你婶娘亏待你什么了?一个姑娘该学的,什么没教你?不该学的,你倒也是自学成才了。”
世子妃见她话越说越多,她忙又亲手倒了杯茶给明依澜,轻笑道,“知道你疼儿媳妇,也不过是个小孩子家的,就不要和她计较了。”
明依澜失笑,“嫂子倒是好心来打圆场,罢了,既你说了,我自然就算了。”
史湘云却枉顾世子妃的眼色,犟在那里道,“她是帝师的千金,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当然是由着你们作践出气了。”
明依澜反倒笑了,“要不是有些人见钱眼开,你也能站在这里?别拿这套可怜人儿出来说,事情是自己做的,脚下的泡是自己踩的。既知道命苦,更该注意些言行。听说你打小是住在贾家的,呵,贾家的教养,我领教了。我前几日听了个笑话,你们有没有兴趣?”
四周围拢过来看戏的夫人们立时道,“郡主说来咱们听听。”
“假使你有一个儿子,你没有好好教他,他就害你全家,假使你有一个女儿,你没有好好教她,她就害别人全家。”明依澜说着笑起来,“我竟不知道史家和贾家到底有仇没仇,竟是把人家女儿教成这样。”
“老太太竟是史家和贾家都没放过。她不是把自己孙子都给宠废了么?”
“可老太太自己就是史家的女儿啊,难不成再上一辈就结仇了?”
“我觉着啊,这史大姑娘不过是个误伤,真正的杀招是贾老太太。她可不就是嫁给贾家,害了人家全家吗?前儿出宗的不就是她儿子。若不是她,贾家还不至于到如此。”
“所以说娶妻娶贤啊,一个万一就娶了养废儿子害你全家的夫人回来,也不知道荣国公地上有灵作何感想。”
“史侯也未必感觉大仇得报啊,这孙女可是拖了后腿了。”
众人说得极其热闹,有一位连着她爷爷告诉她,曾经荣国公下朝时候不当心踩了史侯一脚,二人口角了几句都说出来了。
史湘云早不知道手脚要往哪里放了。
这样的场合,林黛玉并不敢插嘴,只得拉了拉明依澜衣袖。可再让他们说下去,只怕要烧到母亲身上了。
明依澜拍了拍她的手,同众人道,“从前我和林夫人相交甚好,那时候荣国公还在,贾家哪里是这个样子,你们想想当年林夫人,再看看如今,哪里像是同一个主母教导出来的。”
“瞧您说的,林家是何等清贵,贾家和他们又没仇。咱们也不过随口一说,贾家如今的姑娘咱们也都没见过,闭门不出的,好还是歹谁都不清楚。不过看这位史姑娘,大致能明白。这样的事儿也不是头一回听说了,十年的媳妇熬成婆,好不容易当了老封君,可不就使劲作了么?”
“好了好了,都去坐下听曲儿吧,你们倒来瞧热闹了。难得继王妃费心主持一回,听着曲儿吃着菜,逍遥的很,你们都竟都领情。”明依澜摆了摆手,“史姑娘也自去吃席吧,上梁不正下梁歪,怪不得你。小孩儿懂什么,还不是大人怎么教怎么会。说来真奇怪,林夫人是贾老太太嫡亲的女儿,这外孙女儿竟不比亲戚家的姑娘讨她喜欢。”
“还是不要喜欢的好。”世子妃道,“得她喜欢的,有什么下场都瞧见了。不得她喜欢的,咱们林姑娘四角俱全,哪儿不好?”
史湘云眼中含泪,并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这些人要这样羞辱自己,不过她清楚,博平郡主是为林黛玉出气,不免又恨了林黛玉三分。
严清等人散了才有机会走到近前,见她难堪,蹙起眉毛,眉宇间萦绕着清愁,“婶娘缘何要这般欺辱云姐姐?她已经很可怜了。林姐姐,你竟也不替她说话?你也是失了母亲的,难道不能体谅云姐姐这样的可怜人?”
林黛玉正在给明依澜倒茶,手略抖了下,好在没有泼出来,闻言冷笑道,“恕我不能体谅了,还请这位严小姐莫要拿家母出来说事。”
严清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何苦这样落井下石呢。”
林黛玉被明依澜捏了一下手心,见众人不再注意这里,立时站起来作捧心姿态,亦是蹙着眉,这样愁容显得楚楚动人,犹如娇弱西子,她道,“郡主已然饶过史姑娘,不过是以长辈身份训导了几句,倒是严姑娘,这样苦苦相逼于我是何故?”
她生的比严清好,竟比的严清如东施效颦一般。
严清心里大恨,惺惺作态,不过就因为自己是林黛玉才了不起,她忽然肯定林黛玉和自己一样是穿越的,要是她也有开金手指,肯定比她做得好。
现在听人说起林黛玉都是什么大家闺秀风范,孝顺至极等等的套话,那些原著里的诗才诗情一概全无,连着木石姻缘都变成郡主之子了。
没得糟践了潇湘妃子。
林黛玉看她眼神里浮动着憎恨厌恶,收了那泪态,淡淡道,“也不是只有你会装可怜,别在这儿装模作样了。”
“你根本不是林黛玉!你是哪里的游魂占了她的身子?”
“堵嘴,拖下去。”
“且等一等。”林黛玉道,“这话听起来很有意思。”
她索性走到严清面前,“你哪里看出来我不是林黛玉的?”
“你连着诗都不会做,就知道攀附郡主权贵,哪里有林黛玉的风骨。”严清道。
林黛玉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疯子,她摆摆手道,“我当是何事,还是拖下去吧。”
“我们来斗诗,你如果能写出首好诗来,我给你磕头谢罪,你敢不敢?不许抄那些唐诗宋词。”
“我没事抄那个干什么?”林黛玉觉得好笑,朝世子妃福身,恳求道,“还请世子妃赏我笔墨。”
世子妃应了。
明依澜看着那些又围上来的人简直无奈了,甘氏凑到她身边,“好郡主,让我一起看个热闹嘛。”
她挺着个肚子,明依澜忙让她坐到自己身边,“你都是要做娘的人了,还这么皮。”
“我婆婆说皮一点才好,这样以后生孩子容易。”甘氏笑眯眯的看向自己婆婆,“对吧婆婆?”
陈夫人眼神满是宠溺,点头道,“是,只管你高兴。”
史湘云早被挤到角落,她不明白为什么甘氏这样就叫人喜欢,她就被人指责。
她不明白甘氏的小孩儿脾气,赤子之心,高兴不高兴皆是直来直往,而且待人接物很真诚,从不会像她一样话里有话。
林黛玉有看到史湘云缩在那里,她不知道这个云妹妹什么时候会想通,天真和没教养是两回事。她遇见过甘氏几次,甘氏不仅是活泼嘴甜,服侍婆婆很是恭敬。
笔墨纸砚很快被送上来,林黛玉道,“你预备如何比?有题目还是没有?限律否?作诗还是词?”
严清咬了咬牙,“只管作出自己最好的就是了,旁的一概不论。”
她心中早已默念出自己最得意的一首诗,此时在纸上一挥而就。
林黛玉却是现写的,以暮春为题,并不悲春尽,反而道出了对夏的期待,春生夏长,万物之理也。
她比严清略慢了一拍,甘氏抢先去看二人诗稿,笑道,“我觉得林小姐的好,字也好。”
严清不信,自己去看林黛玉的,质疑道,“你肯定是让你爹给你写的。还是有旁人代笔捉刀?”
林黛玉一笑,“几岁了?谁出门还总提父亲的,你要不要回去给你父亲告状?我念在你喊郡主一声婶娘的面上,你出个题,我来写。”
严清想了半天,甘氏已经等不及了,“你连个题都想不好,还要和人赛事。我来吧。”
“您请讲。”
甘氏托着腮,“我刚刚吃了块核桃酥挺好吃的,就以核桃酥为题吧。”
一时间四周的人都大笑起来,气氛为之一松。
林黛玉眨眨眼,“那得让我也吃一块,感受到多好吃才能写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