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皮笑肉不笑？
大概就是眼前这位雍容华贵的老太太脸上的神情吧。
万安灵规规矩矩地行了礼，问了安。结果对方什么也没说，只是端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也不叫起，让她就着这个半蹲的福身礼站了很久。
她的身体远没有看上去中用，现在已经有些腿麻发软了，再不叫起，只怕自己要摔到地上去吧。
万安灵很难不怀疑这老太太心中对她不满，因此选择这种方式整她。
早知道会是一场硬仗，但一开始就这么难对付，她是否可以选择临阵脱逃？
脸上不显，但万安心在心里一直嘀咕。
原以为跟齐旭契约是件聪明事，没想到最后犯蠢的是自己。
“起来吧。”在万安灵快要放弃坚持，思考着怎么摔在地上不那么狼狈的时候，齐太后终于开了口。
哎，现在腿脚发软，想要优雅地站直身体也是很艰难的事。
“你座吧。”齐太后淡淡地吩咐道，似乎无意继续为难她。
可是谁知道那些上位者的心思呢？万一她一个不高兴，自己可是能随时掉脑袋的。
正提醒着自己务必时刻记得要谨言慎行的时候，齐太后忽然开口。
“你与旭儿……”齐太后顿了一下，目光落在万安灵身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再开口时，对齐旭的称呼已经不同。“我娘家这些小辈中，只有齐旭最得我喜欢。可惜我长居东京城，与洛城相隔千里，无法时时相见，心中不无遗憾。如今听闻他寻到了自己心仪的姑娘，便想见上一面，莫叫他日见了彼此，也不知对方身份。”
齐太后话里有话，大概想要探她对齐旭的身世是否知情，而又知道多少。
万安灵脸不改色，微笑应道。“我也是近日才知子端哥哥有姑母在京中，他对您十分尊敬，与我提及成亲前必须与您见上一面，最好是能得您祝福，我们的姻缘才称得上圆满。”
听了万安灵的话，齐太后挑了挑眉，细细打量起座下的小姑娘。
齐旭不可能想要得到她的祝福。
若非她叫赵子怀去使了些威胁的手段，大概齐旭连见也不想见她，又怎么会对自己未过门的妻子提及她的存在？而且……苏嬷嬷在那别府里教了一段时日的规矩，为的就是让她在见自己的时候行止大方，应答有度，这万家的小姑娘不可能不知道她的身份。
可如今她却能顺着自己的话，把糊涂装下去。
确实是个聪明的姑娘。
可她却不喜欢。
若齐旭单纯只是她娘家侄儿，事情或许还会简单一些，自己纵使再不喜欢这姑娘也能勉强给句祝福。偏齐旭身份特殊，他的枕边人不能是这样的人。
最好是身世不错，愚笨些的女子。
如此才能夫唱妇随，安分地守着齐旭过完这辈子。
齐太后看起来思绪万千，万安灵何尝不是。
这位将自己对她不喜摆在脸上，明显得不容她装傻糊弄。她想，如果不是顾及齐旭，大概她在这期间早就被编排个罪名赶出去了吧。
唉，真是麻烦。
万安灵心里叹了又叹。
在一个已经确定不喜欢自己的人面前，自己说什么做什么都只会惹人嫌。
既然如此，倒不如敌不动我不动，先看对方准备如何再论罢。
思绪流转间，又听见齐太后声音响起。万安灵扬笑看去，发现对方不知何时换上了笑脸，她头皮一阵发麻，脸上笑容差点挂不住，只好迅速收敛心神，谨慎应对这场恶战。
……………………
“不过是小别一会儿，你怎么表现得这么心不在焉，同在一个屋，那万四不会被吞的。”虽说与自己站在一处，但每每跟齐旭说话，都能明显地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
“我原以为如果按你所说的那样，那位肯定会先要见我。”齐旭淡淡应声。“如今看来，她也没有那么想见到我啊。”
这说里有话的，任哪个有心人听不出啊？
尤其是赵子怀这种有心人。
他摇摇扇子，颇感心虚地干笑两声。
齐太后是真心想要见到齐旭，但为什么现在要先让万安灵去见她，其中的用意他们都心知肚明。
“你明知道不是那么一回事。只是今天要见你的人并非只有贵人一位，他的身份也不允许他在宫外逗留太久，便只能先让你见他了。”
赵子怀说的人是谁，齐旭其实并没有太在意。
他从前就不想与东京城里的人有什么交集，以后也是如此。
因此，在他看来，这边的人能不结识便最好不要结识。
眼下却没想到那些不想结识的人一个接一个崩出来，实在让他烦不胜烦。
而如今，因为他的缘故，或许万安灵也要陷入她从不想面对的事态中去……一想到万安灵之后可能会出现的变化，齐旭就觉得满心的烦闷。
虽说他一直以来都没有相信万安灵失忆这种说法，只是这段时间相处焉来，他却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万安灵对他是一点男女情意也没有了。
之前还信誓旦旦说着非他不嫁的姑娘，眼下变得这么彻底，齐旭不免怀疑她是否隐瞒了什么。
但，只要万安灵不想说，他便不会追问。
这世上人人都有难言之隐，若不知分寸地随意探问，只会惹人厌恶。
“你我认识多时，平日里你对我的态度也是这般随意 ，习惯了也便没什么。但待会儿见到别的身份高贵的人，你可别摆这种随意应付的态度出来。”赵子怀的声音拉回齐旭的注意。
“你说这话时的表情与眼神能再真诚些，我可能就会信了。”齐旭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大概是觉得我一定会跟你唱反调，才特意提的吧。”
赵子怀虽不是个坏人，却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麻烦人物。
从他们过往的相处经验来看，只要能让他看热闹，不管事情会不会变得麻烦，赵子怀也一定会掺一脚。
如果不是他，此刻他们怎么会被困在东京城里呢？
“可别把我想得那么坏，这太让人觉得冤枉了。”赵子怀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可嘴角弯弯，掩饰不了半点他期待看好戏的心情。
“……是吗？”齐旭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两人走过回廊，这座宅子里最深的一间厢房便闯入眼帘。
门外一直等候的宦官一见他们，便恭敬地迎了上来。
“主子爷已在里面等候多时，请两位移步进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