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气势汹汹杀进了王熙凤的屋子,安心要拾掇了贾琮,至少也要叫他知道知道贾府里谁说了算,四大家族谁说了算!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胡说八道了。
她老人家一脚踹开了半掩的房门,其气势之惊人,就连装哭卖苦的王熙凤都吓了一大跳:从来都见她姑姑是和善慈祥、容荣华贵的贵妇人,何时曾见过她老人家如此大发雷霆、大失风度的模样?
她心里一惊复又大喜:很好,很好,贾琮偏偏自己作死,激怒了姑姑,这可怪不得旁人!
平儿在一旁见了更是吓得心惊胆战,深深为贾琮担忧,不由得又回头往院子里张望了一眼,心里疑惑那几个东院儿来的婆子到底明白了她的意思没有,到底有没有去搬救兵去。
一回头却只见自己院儿里的一众丫鬟婆子们静悄悄站了一院儿,个个瞪大了眼睛,满脸等着看好戏的兴奋之色。东院儿的人却一个也不见了。
她心里方才一宽,随即却又心凉:贾府的这些个奴才们一个个看热闹不怕事儿大,平日里没事儿还要挑事儿呢,如今真出了这事情,可不是等着看要闹成什么样儿呢?!
这群傻子,就不懂得“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
真真叫人生气又寒心。
这一扭头一生气又扯得肩膀上一阵疼痛,她不由得又低头瞧了瞧肩膀:贾琮这一口咬得还真是挺狠的,虽说外头已经披了一见厚衣裳,可血还是沁透了,肩膀上星星点点的都是血花。
眼见王夫人带着王熙凤已经走进了屋子,平儿也顾不上疼,一咬牙急忙一闪身也跟了进去。
却说王夫人暴怒,风风火火就闯进了门去,心里想的是今日一定要好好拾掇拾掇这个贾琮,如果不趁着自己如今正得意的时候下手,恐怕日后当真就要被人打压下去了。
养虎为患这个道理,她今日算是明白了。
可谁知她刚一进屋,正想要开口先骂贾琮两句,却见这小子坐在地上低着脑袋不知在做什么,地上倒流了一摊的血……
王夫人别的都不怕,就是怕见人出血。从小到大,只要一见人流血她就头晕眼花浑身出虚汗。
每每见到家里那些个下人被打得血肉模糊的样子,她都能吓得几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自她嫁入宁国府后,又过了这么些年,这毛病依旧还是改不掉。所以她极少打骂下人,要么就撵出去拉倒,要么就强忍着,忍到忍无可忍再说。因此,众人不知就理,还以为她心肠慈悲,以为她是菩萨。其实她比谁不知道自己,她未必慈悲,只是不愿意叫自己恶心罢了。
如今一见贾琮流了不少的鲜血,王夫人当即皱眉,把头扭向一边,喝问贾琮道:“你大半夜的来这里做甚么?还有你刚才满嘴里嚷的是什么?你要叫谁陪葬?”
谁知她这一声吼过去,贾琮依旧是低垂着头不吭气,身子倒是一抖一抖的,瞧着倒像是在无声哭泣一般。
王熙凤先一眼见了登时大怒,立即便喝道:“贾琮,你好大的狗胆,连太太问你话你都敢不吱声?你欺负我也就罢了,如今越发狂得你连太太都不放进眼里去了,你是不是想死?还不快抬头回太太的话?”
她这一声暴喝过后,贾琮依旧是垂首不语,身子却晃得更厉害了。屋子里灯火通明,众人瞧得清楚,只见鲜血像春天屋檐下化了的冰溜子似的,一滴滴汇成了小水流,自他脸庞滴落在地上,不一会儿功夫就又流了一摊。
王熙凤看得忍不住皱眉,嫌他脏了自己的地。王夫人一眼看见更是心慌得紧,忙又扭转头不敢再看。平儿见了却又是心疼又是奇怪:就方才自己出去的时候他明明还是好好的,这么一会子功夫是怎么了,怎么平白无故就流了这么多血?
此刻屋子里连院子里都是一片静悄悄鸦雀无声,只见灯火摇动,贾琮坐在地上身子不住抽动,似乎是在无声痛哭,鲜血不住溅落,啪嗒啪嗒地,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重。
见他如此情形,平儿第一个就心疼得忍不住了,急得她一闪身就要上前去查看,连自己肩膀上的疼都忘记了。
谁想她将将才跨出去一步,就被王熙凤给拉住了。她狠狠瞪了平儿一眼,把她往身后一甩,瞪着眼睛便又厉吼道:“贾琮,你个狗杂种,你少给我在这儿装神弄鬼的,你方才不是还得意得狠么,你不是说把我王家杀得鸡犬不留么,如今你哑巴了是怎地,还不快点子抬起头来,太太问你话呢,你聋了还是傻了?”
王夫人在一旁等了他半日不见动静也没了耐性,当下也冷声呵斥道:“贾琮,你好好地这是又故意弄什么玄虚,你不要以为我好性子就能凭你欺瞒,你给我抬起头来!”
她隐忍了半天,且又见了鲜血忍不住心烦意乱,因此越说到后来越是声色俱厉,尖锐的声音直划破了寂静,远远传了出去,把院子里一干丫头婆子都吓得为之一颤。
贾琮听到了这喝声,身子也是一震,不由自主就抬起头来。
她这一抬头,莫说是旁人,就连王熙凤都忍不住吓了一大跳,失声惊呼道:“贾琮,你搞的什么鬼,怎么一转眼就成了这鬼样子?”
平儿一直悬心贾琮,目光从未曾在他身上离开过。他这一抬头,平儿登时也是失声惊呼,要不是王熙凤一直拽着她,她都几乎忍不住要扑过去疼惜贾琮一番。
即便她身子动不了,眼泪却早已忍不住流了满腮。
王夫人本来扭转头不愿意看贾琮,可被凤姐儿、平儿主仆这两声惊呼也引得不由自主就转过头来。她两道冷冰冰的目光才转到贾琮的小脸上就再也离不开了。原本目光中的刺骨寒意瞬间便被惊讶替代。可这抹惊讶也不过是转瞬间又转化成了愉悦,甚至是兴奋……
在这三双六道目光紧锁下,只见贾琮原本极为清秀的脸庞早已经变得红肿不堪,两个脸颊高高肿起,血迹斑斑,鼻子和嘴都破了,鲜红的血如同小溪般潺潺而下,不一刻就流得满身都是。
最叫人心惊的是他的一双眼睛,虽然依旧是目如朗星、黑白分明,但那双眼中蕴含着无限仇恨、绝望、愤怒、痛楚,仿佛是从黄泉深处窥探到人间的鬼目,叫人一见就忍不住心生惧意,遍体生寒。
王熙凤心里到底有鬼,被贾琮这么死死盯着,登时就吓得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颤声叫道:“你想要做什么,你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