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雀不见了,贾琮觉得整个世界的光都不见了,无边无际的黑暗浓重得像铁块儿一样压得他喘不上气来。
他就在拼命挣扎,歇斯底里。
王熙凤的小院儿院门紧闭,贾琮疯狂地在砸门,一边狂砸一边怒骂:“王熙凤,你个贱人,你要死!你敢动我的人,今天你不把人给我找出来,我一定要你的命!”
贾府的夜极静,他这充满怒火的一嗓子吼出来,立刻就把夜色打碎了。
院子里的人还没有入睡,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声怒吼吓得浑身乱战:居然有人还敢骂二奶奶?这事情该怎么了局?
恰逢贾琏这两日又有事被贾政派出远门去了,院子里都是些个女人们,个个都更加惊慌失措。
王熙凤这时候刚刚洗漱罢了,平儿正拿着梳子给她篦头发呢。猛然间这一声声叫骂声隐约传来,平儿第一个就吓得手一抖把梳子也掉在了地上,磕掉了几个齿儿。
王熙凤听见叫骂声先是脸色微微一变,但随即就恢复如常。见到平儿惊慌,凤姐儿当即骂道:“你慌什么慌,不过是一条狗在乱吠罢了,理他做什么,还不快去换一把梳子来!”
平儿忙答应了,把地上掉落的梳子齿儿收拾干净了,自去换了一把梳子过来。
贾琮在外头越骂越狠,隐约似乎还带有哭腔。平儿脸上不敢露出来,心里却着实慌乱担心得厉害。悄悄竖起耳朵听了听,只听外头好像是叫骂着说锦雀不见了,平儿更是脑子里“嗡嗡”直响,脸色瞬间雪白,不由自主就看了王熙凤一眼。
那王熙凤见平儿白着一张脸看自己,张口就骂道:“你瞧我做什么,他的丫头丢了,又与我何干?难不成我每天把府里多少大事儿都放着不管,反倒去帮他看着丫头不成?更何况那丫头丑丑笨笨的,谁还稀罕她么?还不快过来给我梳头呢,头痒得厉害!”
平儿听了心中虽有无限狐疑却也不敢多问,忙小心翼翼走过去重新又帮着篦头。
王熙凤头发又密又厚,本来就难梳通,此刻平儿又极是担忧,心里莫名慌张得厉害,隐隐还有些个害怕:
她伺候了这位二奶奶要一辈子了,她什么性情自己比谁不清楚?这位天生的没人性、心狠手辣,她若是当真急了可是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贾琮三番五次招惹她,听说今日在宁国府又把她给打了,依着这位奶奶的性子,她怎么肯能善罢甘休?
即便再对贾琮心存忌惮,害他身边的一两个丫头总还是办得到的。依着这位的性子和手段,锦雀估摸着如今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平儿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担心,一时使错了力气,又把梳子的齿儿别断了一根。
王熙凤头发吃痛,登时放下脸,扭头照着平儿的脸就用力打了一下子,放声骂道:“下贱的东西,他骂他的,你心疼了不成?他丢了丫鬟又不是你丢了男人,你慌个什么劲儿的?就你自己的爷们儿如今出远门去了,也没见你担心成这样,你和他到底是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了还是怎地?你若是真爱他,那也不值什么,我这就把你送给他如何?”
平儿一听顿时更慌了,眼泪不觉流了满脸,她一屈膝就忙跪倒在王熙凤跟前,哭道:“奶奶,没有的事儿,你千万别乱猜疑。我伺候了奶奶这么些年,我是什么人奶奶还不清楚么?别说是他了,就咱们爷我也不放在心里,我心里就只奶奶一个人!”
王熙凤听了当下便冷笑道:“你少拿好听话哄我,你以为我傻呢?你如今心也大了,还能拿我当回事儿么?我念在你伺候了我这些年的情分上也不难为你,你和我说句实话,你若是当真喜欢他贾琮,我立即就把你送给他,如何?你也听见了,他的丫头正好也不见了,也不知是死了还是跟着野男人跑了,你正好过去顶缺,你说好不好?”
平儿听了更是吓得连连磕头:“奶奶,你莫冤枉我,我心里真的再没别个,要是我撒谎定叫我不得好死!奶奶这些年待我恩重如山,我就是再没人心也干不出这种事儿来的,只求奶奶你留下我吧。我心里慌乱,是怕贾琮他当真急了又胡乱闹起来,爷又不在家,奶奶若是吃了亏可该怎么办……”
王熙凤听了平儿这一番哭诉,脸上这才露出笑容来,对平儿点点头道:“好,我就信你这一回,还不快点儿起来?!我又没死呢,你这么着急得拜我做什么?”
平儿听了这才颤颤巍巍站起来,忙擦干净了脸上的眼泪,复又换了一把牛骨做的梳子,小心翼翼又帮着她梳头。
此时外面的叫骂声越来越响亮,骂得越发难听凶狠了。平儿心里更是慌得没底,却也只能苦苦忍着,一下一下、更加小心帮凤姐儿梳头。
王熙凤半靠在平儿身上,先是闭着眼睛只装听不见。到后来听贾琮骂得越发难听,狠辣,她脸色立刻就变得难看起来,牙齿咬得格格乱响。但转念一想贾琮骂得越厉害怕是心里就越生气,她的心里顿时就高兴起来,脸色也瞬间大好。
到后来王熙凤不仅不气,反倒是笑吟吟听贾琮在外头乱骂。她越听越高兴,到后来竟然“格格”娇笑起来,把平儿吓得浑身直冒凉气。
听她越笑越是欢愉,身子乱战,平儿再忍不住,只得停手问道:“奶奶,你是不是气糊涂了?那小子骂得多难听,你怎么反倒高兴起来了?”
王熙凤听了更是高兴,笑嘻嘻又骂平儿道:“你就是个傻子!你想想看,他贾琮又不是个疯子,好端端地他怎么会来骂我呢?若不是心里担忧他那个宝贝丫鬟,断不会如此像个疯狗似的乱咬。他这么骂可不是因为心里头害怕?他知道害怕我就高兴!等以后他恐怕比如今还要发疯呢!”
平儿见王熙凤这么说,心里顿时更加担忧,忙顺势就叹息道:“奶奶说得对。他日日夜夜心里脑子里不过就有个锦雀。如今她的心上人不见了,可不是要发疯么?控怕只有等他日后再把那丫头找回来才能好呢!”
王熙凤心里只顾着高兴了,听平儿这么说,她随即便冷笑道:“回来,从哪儿回来,一个死人怎么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