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欢欢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过了好久这才凄惨的笑了，越笑眼泪越多——
“所以...我的出生注定就是个错误的。”
王阿姨握着尹欢欢的手用力捏紧道：
“你可以恨你父母，但不该否定自己。
你决定不了自己的出生....”
王阿姨说着说着，最后也停了下来，叹了口气。
只能拍了拍尹欢欢的肩膀：
“总之，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你再好好想想。”
说完，她就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
只剩下尹欢欢一个人躺在床上。
就这么死气沉沉地望着上方布满了岁月痕迹的天花板。
虚拟世界外面。
戴有之看着没有任何求生欲望的尹欢欢。
只能心急如焚地握着自己的双手。
过了会儿，她突然抓住了乔珂的胳膊，焦急道：
“把我送进去，我去劝她。”
乔珂思索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打开旁边的那台虚拟舱，让戴有之躺了进去。
戴有之是第一次进入虚拟世界。
或许是她的体质不同，比其他人头昏脑胀的感觉敏感一些。
当她出现在虚拟世界里面的时候，强烈的干呕和头晕让她泛起生理性的泪水。
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
而在外面的乔珂自然给她开了权限。
虚拟世界在一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
只剩下戴有之和尹欢欢两个活人。
戴有之脚步有些虚软地扶着墙壁，走上了这位王阿姨店铺二楼的休息区。
成功在二楼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尹欢欢。
而尹欢欢则是躺在床上。
忽然听到耳边传来脚步声。
她缓缓转动着眼睛，看到一身淡蓝色大褂的人。
正是那位心理医生。
想起之前她的开导和帮助，尹欢欢缓缓坐了起来。
戴有之按住她的身体，让她靠在了床上，自己则是坐在了她床边。
尹欢欢坐在床头，低着头轻声道：
“戴医生...”
戴有之嗯了一声，然后轻轻点了下头。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两个人的身上。
过了会儿，尹欢欢听到这位温柔的医生问道：
“欢欢，你想过什么样的人生？”
尹欢欢低着头很久都没说话。
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坐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戴有之这才听到尹欢欢声音很轻道：
“什么样的生活？...这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没有选择的权利。”
戴有之转头，声音有些缥缈起来：
“你错了，人啊...都会有一种念头，才能活下去。
爱也好、恨也好、这一生都在被这两种情绪支配着。”
尹欢欢自嘲一笑：“爱？恨？不，我没有...”
戴有之看着她，目光平静道：
“你有，你敢说没有因为父母的区别对待而想要把一切都做得更好。
以此来证明自己不比弟弟差的事情吗？”
尹欢欢眨了眨空洞的眼睛。
随后凄惨地笑了一下，她蜷缩起身体，抱着自己的膝盖道：
“是啊...有的。”
戴有之拉着尹欢欢胖乎乎的手，温和道：
“你看，这证明你还有爱的权利，更有爱自己的权利。”
“不，不是的...”尹欢欢一边摇头一边哭道：
“你不懂的，你不懂...”
“是！我是不懂！”
戴有之猛地拔高了声音，她用力地握住了尹欢欢的手，一字一句道：
“但我见过的所有孩子里，你还不是最惨的那一个。”
她这陡然提高的嗓音明显震住了尹欢欢。
戴有之平静道：
“我见过把16岁女儿卖给疯子当媳妇的父母。
我见过偏心活生生把女儿打成残废的父母。
我见过把女儿当成移动子宫卖钱的。
我见过...”
戴有之越说声音越大。
到了最后几乎是咆哮着喊出来的。
既是对现阶段环境的无奈，也是对女性生存于世的艰难所呐喊。
说着说着，自己也红了眼眶。
她看着尹欢欢道：“这里面哪一个不比你惨？”
尹欢欢显然也是被她吓到了，好久都没有缓过神来。
只是呆呆地看着她。
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地注视着彼此通红的眼眶。
尹欢欢的眼眶再次缓缓布满了泪水。
她抱着自己的头，一边摇头一边哭道：
“对不起...对不起...”
戴有之深吸一口气，按住尹欢欢的肩膀，一字一句地问道：
“现在，回答我...”
“给你一个重来的机会，你要还是不要！？”
尹欢欢终于是抱着自己脑袋哭着嘶吼道：
“重来！我怎么重来！我的人生已经被定型了！没有任何意义了你懂不懂！”
戴有之也是反斥了回去：
“定型？如果真定型了你就不会坐在这里了！你已经踏出去第一步了你知不知道？”
尹欢欢崩溃地抬头，满脸泪痕道：
“你要我怎么重来？”
“我离不开这里...”
“我没有钱去做所谓的重来！”
“没有钱我交不起学费。”
“我吃不起饭。”
“我连最根本的活下去都很困难！”
她的家庭让她连贫困补助都拿不到！
尹欢欢说着，指尖抓着自己头发和脸庞。
两旁脸颊上面红肿的痤疮被她抠破，血糊糊的非常吓人。
“因为他们是我的父母你懂吗！！”
“因为他们是我的父母啊！”
‘父母’二字用尽了尹欢欢所有的力气。
这是她逃不开的魔咒。
哪怕长大了也逃不开的诅咒。
法律没有站在她这一边。
戴有之再次大声道：“所以我才问你！给你这个机会你要还是不要！”
尹欢欢恍惚着哭道：
“机会？什么机会？”
戴有之通红的双眸里仿佛燃起一簇火焰：
“一个给你重启人生的机会。”
戴有之深吸一口气道：
“你现在已经是启明附属中学的学生了！
你可以用你自己的名义申请助学金。
那个家你不想回就不回，这里不是你父母撒野的地方，不会来这里骚扰你。
这里所有的同学都不认识你。
你可以在启明附属中学开始新的人生。”
戴有之深知她内心的自卑，语气充满了诱惑力道：
“嫌自己胖，脸上的痘痘难看？
没事，这里有医生和系统会给你最好的解决方案。
害怕自己学习差跟不上？
没事，这里也有足够的老师和系统来辅助你。”
戴有之斩钉截铁道：
“你靠自己也能活下来！”
不知不觉间，尹欢欢慢慢停住了哭泣。
她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
眼泪还一直在往下流。
但她似乎是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位总是温声细语的心理医生。
戴有之的话像是魔音般...一直控制不住的往自己耳朵里钻。
她承认...
她被这些话说得心动了。
这是她做梦都不敢想得事情...
可现在的她就像是濒临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尹欢欢失神喃喃自语道：
“真的会有这样的事情吗？”
戴有之正想再说什么，眼前忽然出现一行文字。
她动作一顿，下意识地看了眼对面的尹欢欢。
发现她没有动静，好像看不到这行文字——
【按照你的计划继续，让她想象未来自己，未来想要变成什么样子。】
毫无疑问。
这是外面乔珂给出的指令。
戴有之鼻头蓦的一酸，她猜到了这是谁的命令。
她现在在这里面所说得这一切。
其实在现实中都还并没有落实...
戴有之其实并不了解现在的启明能做到什么程度。
她所说得那些医生、教师、助学金、各种系统的辅助...
可以当她在给尹欢欢画大饼。
也是无形之中，由她私自给启明套上的责任和枷锁。
本来她已经做好了出去后，和乔珂还有那些领导们长篇大论进行争取的准备了。
但是现在...
乔珂这句话却用另一个方式给了她肯定的回应。
她作为启明附属中学所有人的立场，给了她足够底气和勇气。
戴有之拉着尹欢欢的手，扶着她慢慢躺下，破涕为笑道：
“现在...想象你未来想要变成什么样子...想要什么样的未来...好好睡一觉。”
就像是给幼儿讲睡前故事那样。
戴有之语速轻缓的为尹欢欢描绘着那个独属于她的未来——
“不必再羡慕他人...你也可以做到支配自己的人生。
你可以慢慢变成自己想要的身材，想要的模样...
重新规划那个属于你自己的人生...”
随着戴有之温柔的语调。
尹欢欢再次闭上了满是泪痕的双眼。
而虚拟世界外部的乔珂。
也开始了她的动作。
之前的尹欢欢正如乔珂之前所说得那样...
一直陷在过去的恐惧环境之中走不出来。
也导致了[重生计划]不能顺利开始。
而这一次，尹欢欢终于走出了她一直循环着的噩梦。
不同人生的路径，也在系统庞大且复杂的演算下铺设开来。
屋子里静得只有众人沉重的呼吸声，还有虚拟舱正在运行的声音。
乔珂站在正中间。
大大小小的虚拟屏幕围绕在她的身边。
但乔珂的目光一直紧紧地盯着前方的主屏幕。
周围那些虚拟屏幕不同颜色的光芒，将她的脸色映照得五彩斑斓。
却怎么都遮不住乔珂黝黑明亮的目光。
其他人看不懂这种演算规则，也看不到发生了什么。
只能看到虚拟世界中的时间流速开始变快。
而其中的画面也彻底变成了残影，就像是加速了十几倍的视频似的。
所有画面都是模糊的。
什么都看不清。
但乔珂能看到不同代码所反馈回来的不同信息。
她能看到尹欢欢一次又一次的选择。
她的人生轨迹也走向了不同的岔路口。
自从尹欢欢真正走上了[重生计划]的道路上之后。
乔珂就没有再进行干预过。
全部都由她自行发展。
现在...
是时候验收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