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这一刻。
郑芹莉明白。
自己已经被放弃了。
原本战栗发愣的身体忽然间冷静了下来。
在众人的催促声中，郑芹莉从墙角走了出来。
她看着站在远处那个身影，鼻子蓦然有些发酸，随即勾起一抹自嘲的苦笑。
她深吸一口气，往前走了两步，轻声道：
“尹欢欢，有什么心事和老师说说...先下来好不好...”
被她叫做尹欢欢的女生闻言转过头。
胖胖的身躯在高空中的每一个动作都看得让人揪心。
生怕她下一秒就重心不稳，跌落下去。
尹欢欢扭头，看着身后越来越近的人，仿佛受刺激了一般，大吼道：
“别过来！”
郑芹莉了瞬间停下了脚步。
“好，我不过去，你有什么话可以跟老师说，我能解决的一定帮你解决...”
听到她的话，对面的尹欢欢忽然笑了。
“解决？哈哈哈哈...解决。”
笑声格外的苍凉。
她边哭边笑着反问道：“帮我？要是能帮我我还会出现在这里吗？”
这癫狂的模样和之前班级里那个自卑、内向到了极点的学生...
判若两人。
看着毛骨悚然。
等哭够了，笑够了，她又恢复成了那个内向的女生，哭着恳求道：
“郑老师，我过够了，我真的好累好累...”
尹欢欢站在那里，目光放空，遥遥望着前方的天空和树冠。
忽然露出一个悲惨的笑容。
世界这么大...却也没有一个可以容纳她的地方。
自己的出生就是个错误。
一切都不被喜欢。
无论是家人、还是朋友...
不，不对...她没有朋友。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消防车的警笛声。
是消防救援的队员到了。
尹欢欢也听到了。
她眨了眨眼，随后转头看向右侧方的郑芹莉，露出一个许久未见的笑容。
只听到笑着说道：
“郑老师，我知道我给你带来了很多麻烦。
虽然你不喜欢我，但我还是想谢谢你。
谢谢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助过我。
谢谢你在那个时候递给我一件外套。
谢谢你给了我这一份小小的安稳。
无论怎样...我都想要谢谢你。”
郑芹莉早就泪流满面了，她一直在摇着头，声音颤抖道：
“不，是我...都怪我。”
“是我太懦弱，一直逃避你的感受...”
“我...我一定让那些人受到该有的惩罚，你先下来好不好？”
尹欢欢听到了，但她没有再说话。
似乎已经不在意了。
她闭上眼睛，放松身体就往前倒去，脸上甚至还带着解脱的微笑。
底下的人看到她明显往外倒的身形。
所有人都惊呼一声。
有的人甚至都不敢再看了，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生怕看到后面那可怕的一幕。
而就在这关键时刻。
一直隐藏在她后方斜角角落的楼宴堂扑了过去。
瞬间将人抱住拖了回来。
在角度高耸的斜角瓦片房顶上滚了一圈儿。
尹欢欢被成功救下。
而意识到自己被救的尹欢欢，则是睁开了眼睛。
满脸的惊恐和崩溃。
她尖叫嘶吼着推搡着眼前的这个人，语无伦次的吼道：
“你为什么要救我！放开我！”
尹欢欢虽然胖，但她都是虚胖的脂肪，更何况还是个女生。
天生力气就比不上男性。
更何况是真枪实弹从军队里历练出来的楼宴堂。
力量等级压根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楼宴堂深知现在不是站在危险地带跟她讲道理，或者听她发泄情绪的时候。
他一声不吭地抱着人往回走去。
这个尖角建筑虽然美观，但根本就没有下手可以扶着的地方。
行走起来非常困难。
更别提还带着个一直在奋力挣扎的人了。
这动作看得所有人的心都揪了起来。
尹欢欢挣扎了一会儿，绝望的发现自己挣脱不了这个人。
眼看着自己就要被交换到另一边教学楼楼顶的那些校领导手中了。
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
在双方交接的那一瞬间，狠狠咬住了对方其中一个人的手。
那个人毕竟只是一个普通人，又是坐惯了办公室的领导。
不可能有楼宴堂这样的忍受能力，也不可能有消防员那样的钢铁意志。
他痛呼一声，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尹欢欢再次用力一挣扎，身体终于如愿向下坠落而去。
所有人惊呼一声，全部涌了过去，想要再次抓住这个学生。
尹欢欢望着天空。
四周所有的嘈杂声都在她耳边渐渐消失。
这次...
总算可以如愿以偿了吧？
眼看着本来已经安全了的场面再次急转而下。
无论是楼上还是楼下，都被吓得手脚发软，身体直冒凉气。
好在消防员非常果断的在下方铺好了充气垫，这才又多了一份保障。
剩下的消防员已经往楼上冲去。
尹欢欢的身形还是没有落下去。
她的胳膊再次被楼宴堂抓住。
而这次，楼宴堂整个人也吊在外面。
唯一支撑住他们两个重量的...
就是楼宴堂手中下意识抓住得教学楼顶部那一圈避雷带。
要知道，这种避雷带只有小手指粗细的圆钢制作而成，沿着屋脊和边缘铺设在楼顶。
顾名思义，起到防雷电的作用。
是另一种形状的‘避雷针’。
这也是所有公共建筑以及高层建筑必备的东西。
但这东西的寿命通常开始从建楼开始算起。
即便是有规定，也很少会有人或者机构定时更换避雷带和避雷网。
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此。
也就是说...
这栋楼建了多久，这些避雷带就在外面日晒雨淋了多久。
本来G省就是湿气大，多雨多雷电的天气。
这小手指粗细的圆钢上已经布满了锈迹，这倒也不是最吓人的。
最吓人的还是这些避雷带的焊接节点。
这地方才是最脆弱的。
本来按照规定，避雷带的每个支持件必须承受大于5kg的垂直拉力。
可两个人加一起那得多重？
更何况还是楼宴堂拉住避雷带那一瞬间所产生的重力和拉力。
被楼宴堂拉住的这一截脆弱的避雷带瞬间不堪重负。
最先崩裂的就是靠近楼宴堂两个人避雷带的焊接点。
几乎是应声而断裂开来。
两个人瞬间往下落了一大截。
她对着这个拉着她胳膊的人哭着恳求道：
“求求你了...放开我好不好...”
楼宴堂拧着眉，冷静道：“为什么那么想死？想一想你的家人，你的...”
尹欢欢又哭又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她抬起头，看着这个俊美的男性，露出一个绝望的笑容。
这是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也想有个温暖的家啊。”
看到她这个反应。
楼宴堂瞬间闭嘴，不再多说任何有关她家庭的话。
这明显是家庭也不好，甚至受到了什么不好的对待也不一定。
现在他只期望消防员快点上来。
把他们拉上去。
可这个女生似乎已经存了必死的决心。
伸出另一只手去掰楼宴堂抓着她的右手。
楼宴堂左手抓着避雷带，根本就腾不出来手去制止。
本来两个人就吊在外面很危险。
楼宴堂又被她的动作晃得左手手腕一直在磨着水泥边檐的棱角。
火辣辣的痛。
没两下就磨得血肉模糊。
但他好像感觉不到疼似的，只是右手依旧紧紧地抓着女生的手腕。
就在这时，消防员终于到了。
他们拿着专业的设备冲进来。
但为时已晚。
就在他们进来的那一瞬间...
避雷带终于不堪重负，瞬间断裂开来。
连锁反应导致后面的避雷带焊接点一根根被重力坠断。
两个本来就吊在外面的人瞬间往下掉去。
伴随着底下人惊恐地叫喊以及尖叫声。
所有人都移开了目光，或者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不敢去看后面血腥的画面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手拉住了正在下降的两个人。
正是踹门进来的乔珂。
本来她和边野在女生跳楼的那个位置下方的房间里。
想着顺势把人拉住。
别人做不到，但乔珂这种反应速度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可看到楼宴堂把那个女生拽了回去后。
乔珂和边野正准备离开。
可谁知道又发生了后续这些事情。
当时的消防员都还没来得及进来。
乔珂和边野又用最快速度赶到了教学楼下方的那个屋子。
但是大门紧锁。
最后是被两个人合力踹开的。
乔珂这才堪堪接住了正在往下落的两个人。
在见到乔珂的那一瞬间，楼宴堂甚至都来不及松口气。
他被这个女生体重坠的右臂咔嚓一声轻响。
楼宴堂脸色骤变。
想也不想对着乔珂道：
“先拉住她！”
这不是因为疼得变了脸色。
而是因为脱臼会使他的右手脱力，他会握不住那个女生的手腕。
他撑不了多久了！
边野这个时候才慢一步冲过来。
脸色比楼宴堂还要苍白和难看。
乔珂冲得太快了，即使是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尤其是乔珂在这种自由坠落的情况下接住两个人的重量。
这可是体重都不轻的两个人啊！
这么干不是纯纯找死吗！？
边野能不被吓死吗！
生怕乔珂身体收到伤，又或者有什么危险。
她连忙拉住了楼宴堂被磨得血肉模糊的左臂，以此来分担重量。
乔珂则是大半个身体挂在窗外，伸手去拉下方的那个学生。
这一眼。
就让她瞬间回想起来了那个脸上满是痤疮，厚重的刘海，胖胖的女生。
是19班的那个女生。
她眼底满是痛苦和绝望，许多情绪掺杂在她的目光里。
就像是濒临死亡的囚兽被按住了嘴巴，只能呜咽和悲鸣。
尹欢欢就这么看着眼前这个朝她伸出手的人。
她认出来这个女生是谁了。
是那个曾经让自己很羡慕的那个人。
无论哪方面都很强大的那个人。
尹欢欢泪水布满了整个脸庞。
为什么...为什么当她好不容易鼓起一次勇气的时候。
为什么...为什么当她对这个世界彻底绝望的时候。
总是有这种人站出来告诉她世界还有亮光...
那都是她遥不可及，不可触碰到的光芒。
乔珂沉声朝她伸出手，黝黑的目光平静且明亮。
只听她沉声道：
“把手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