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延并无殉节从葬的先例,因而明德帝的后宫,除去已育有公主的几位后妃,大多被送去皇寺。
明德帝葬入皇陵后不久,元王赵殷被召入宫。
又三日,登基大典。
赵贞身着龙袍,头戴龙冠,率领众大臣一道前往太庙,祭告列祖列宗、社稷百姓。
新君继位,太子妃丘氏贤德具备,温丽静婉,得封皇后。
并封元王赵殷为摄政王。
改年号永安。
登基大典之后,新帝赵贞大宴群臣,殿中殿外摆了两百余桌,几位王爷虽未得诏回宫,却都像庆王一般命世子回来燕都。此番宫宴,众王世子皆在席间。
因明德帝才刚出殡不久,即便宫中设宴,乐坊依旧不敢纵情丝竹。入殿的舞姬们姿容虽美,舞姿翩然,大臣们也都只管低头喝酒,不敢往这些舞姬身上看太多眼。
如今的太皇太后只坐了一会儿,吃了几口酒,便命嬷嬷扶着离开。太后也喝了几杯,便将殿内留给了新帝。
“到底是宫里的舞姬,这容貌技艺都是一绝。”有大胆的世子看着当头领舞的舞姬,舔了舔嘴唇,“这番姿色,想必到了床上,也有别样风情。”
丘鑫坐在一侧,闻言轻嗤一声。赵氏一家似乎偏爱胡女,这些年关外小国摸着赵氏的喜好,陆续往宫里送了不少高鼻梁蓝眼睛的美人。大多是做舞姬,也有赏赐给他人的。
“此女身姿曼妙,既然齐王世子喜欢,不如求陛下将此女赏赐给你?”
丘鑫的声音不高不低,几位世子都听见了,瞧着被身侧的世子妃掐住腰的齐王世子,一个个都憋着不敢笑出声来。
赵笃清坐在一旁,扫了眼舞姬,低头喝酒。
酒过三巡,殿内不少人已喝得有些半醉。赵笃清揉了揉额角,借着换衣服的功夫,出去吹吹风。
新帝身边的太监银华此时上前。
“陛下要见本王?”赵笃清有些诧异。
赵贞还是太子时,赵笃清与他的关系就不显得有多亲近。诸王都有封地,子女也多在封地,与赵贞交好的大多是丘家的人。听到赵贞要见自己,赵笃清多少觉得意外。
“世子,陛下不能离开太久。”
银华催促两声,赵笃清颔首紧跟其后,很快就见到了带着几个太站在远处的赵贞。
年轻的太子甚至来不及脱去身上的稚气,就被狼狈地推上了帝位。
如今龙袍加身,依旧是一副不适合的模样。
“陛下。”
赵贞在出神,听到声音,蓦地背过身去,抬手擦了擦眼角。
赵笃清有些意外:“陛下在哭?”
赵贞摇头:“有小虫飞进眼睛里了。”
赵笃清了然:“可要擦擦?”
“无碍。”赵贞摆手,“堂兄,朕找你来,有件事想委托堂兄去办。”
赵笃清不语,只看着赵贞等他说话。
“堂兄放心,朕不是要你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是朕……朕想知道,父皇他究竟是……因何而死。”
明德帝的死因对外说的是暴毙,而只有太后他们知道,他死于极其不光彩的虎狼之药。
赵贞自回宫之后,日夜难安,一想到父皇的死,就觉得那张龙椅可怕的让他不敢坐下去。
“朕要知道,父皇究竟是因为虎狼之药,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突然驾崩。”他怕死,更怕被身边的人害死。自从回宫后,赵贞就连太子妃都不敢再亲近,即便回东宫,也只能留宿在其他几位和丘家并无关系的侧妃良娣房中。
甚至,他连唯一的儿子也不敢触碰。
那个孩子留着丘家的血,他怕极了。
看着面前怯弱的努力强撑着的赵贞,赵笃清有些不忍心地点了头。
“陛下,此事我会去查。陛下在宫里也需得当心一些。”他顿了顿,低声道,“陛下可以多信任元王殿下,无论如何,元王殿下不会害你。”
赵贞发抖,良久终于镇定下来,抿了下嘴唇重重点头:“好。朕,信皇叔。”
和宫里的氛围不同,归雁城处,因着新君登基,集市又重新张罗了起来。
百姓的生活要继续过,只要新帝登基,过去的就都过去了,至多不过是感叹下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从牢里放了不少人出来。
楚衡近日也有些忙碌。
归雁城的天气日渐冷了,再过不久就要入冬。换季的时候,得病的人越发多,庆王府的下人们隔三差五就有人咳嗽病倒。楚衡一面跟着城中的大夫们为百姓开药,一面还在教几个因战失去父母的孤儿读书识字。
陆庭夜半回庆王府,提灯的庶仆正要往前走,一个回头,身后跟着的陆庭已经没了踪影。
“郎……郎君去哪儿了?”
“去西厢院找楚大夫了吧。”一旁的亲卫摸了摸鼻尖,“将军随王爷出城巡逻,今日才归,想必有些想念楚大夫了。”
西厢院中,楚衡果不其然还未睡下。
烛光摇晃,他在灯下拨着算盘,正核对老陈头亲自送来的账册。老陈头最先发觉陆庭进院,忙起身迎了出来。
陆庭见老陈头,有些意外:“陈管事?”
这一声“陈管事”叫楚衡听了个正着,他抬头瞧见人,忙拨下最后的算盘子:“剩下的明日再说,陈管事也早些回去睡吧。”
陈管事知晓二人的关系,当下告退。西厢院的下人则很快烧好热水,将水和浴桶送到屋里。
楚衡收拾桌案,回头时,陆庭已脱光了衣服,坐进浴桶里泡澡。
男人的肩膀很宽厚,上头还有几道明显的淤痕。被晒成古铜色的身体泡在水中,别有诱惑。
楚衡眼前一亮,按了按自己的十指,走到浴桶旁,伸手替他揉捏肩颈,揉散淤痕。
男人靠着浴桶,抬手按住在肩头揉捏的手:“一起泡?”
楚衡含蓄地咳嗽两声,刚打算客套,男人却突然从浴桶里站起来,伸手一把将人直接捞起,放进了水里。
楚衡:“我还穿着衣服……”
浴桶很大,完全足够容纳下两个人,而且还能做些别的。楚衡现如今才想起来,前段时间下人莫名去买新浴桶后,看他的眼神怎么那么怪……
水漫过了肩头,衣裳在水中紧紧贴在贴身,楚衡无奈地推了两把陆庭,半推半就地由着他把脱下的衣裳丢出浴桶。
发髻被解开,散开一头乌发,湿哒哒的披在胸前身后,楚衡伸手就要去挽,腰身却一下子被人箍住,压在浴桶边上,唇上落下一个滚烫的吻。
“我想你了。”
陆庭离开庆王府几日,浓情蜜恋的,别说他想,就是楚衡自己也有些想。
“它也有些想你了。”
谁?
楚衡被吻得有些愣怔,下一刻,那双用来张弓握剑的手,抓住他的手,按上了对方那处生机勃勃的地方。
“它想你了,很想你。”
低沉的嗓音说着动情的话语,楚衡烧得浑身发烫,忍不住握了握手心里的东西,听到耳畔男人的喘息,终究把持不住,彻底沉沦。
翌日天明,晨曦的光照入屋内,楚衡堪堪转醒。
他还没清醒,半睁着眼,只朦朦胧胧听到房门外有些熟悉的声响,微微动了动脑袋,左手边的半张床上,已经不见了男人的身影。
他从床上爬起来,抓了抓睡了一夜,散乱的长发,视线扫过摊在桌上的中衣,脑子里划过昨夜从浴桶里出来后,被压在桌子上做第二轮的画面,当即彻底精神过来。
从床上下来,楚衡抓过被用的皱巴巴而且还沾了东西的中衣,咬了咬牙,丢到床底下,自己另外从柜子里找出一身穿上。
门外的声音已经歇了,他穿好衣服,出去唤人端水,一开门,就瞧见陆庭大马金刀地坐在院中石桌旁,一手握刀,一手拿布,正仔仔细细擦拭着。
“楚大夫醒了。”下人恭敬地道了一声,忙转身去端水。
楚衡看了眼陆庭手里的刀,知道方才门外那点动静是他在练功,问:“今日不当差?”
陆庭回了归雁城,做的便尽数都是营地里的事。早出晚归,不比在曲玉代理刺史时轻松。
“义父允我三日假。正巧,这几日是此地簪花节,我陪你逛逛。”
大延男儿无簪花的风气,之所以归雁城会有这个簪花节,却是从关外部落经过长年累月的贸易往来,传入城中的。后来就渐渐演变成了归雁城的一个节日,同其他节庆差不多,最热闹的便是集市、花灯,及各类手工花簪的热卖。
楚衡从他人口中听说过簪花节,却没想到陆庭竟打算陪他在簪花节上好好逛一逛,心头一热,当着来往下人的面,伸手勾住对方下巴,扬唇一笑:“好呀,回头我跟你买根花簪,你戴予我看。”
玩笑归玩笑,楚衡到底没有要买花簪给人戴的举动。
他和陆庭都是男人,谁也不需戴这些东西。只是意外瞧见几只做工异常精致的花簪,楚衡忍不住惊叹:“这工艺巧夺天工,不若送一支回靖远侯府,你阿娘她兴许会喜欢。”
陆庭本站在他的身后,替楚衡挡开来往人流,闻声朝他手上拿的花簪看了一眼,眼底流过惊艳,却很快伸手从摊位上拿起另一支简单朴素却意外清雅的花簪。
“阿娘她喜欢这类的。”陆庭递了递手中的簪子,问,“这支要多少钱?”
卖花簪的小贩是个胡人,能勉强说一口别扭的官话,老实地报了个价格,倒是实实惠惠赚点手艺钱。
陆庭多付了一两银子,嘱托小贩找个盒子包好,又瞧见摊位上还摆了一支模样不大出彩的笛子。他正打算去问,人群中忽然传出惊呼。
“有人昏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