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反小组的工作做到大溪沟村以后,牛棚这地方就形同虚设了。
介于这里很快会和知青点一起另作他用,一直赖在牛棚不走的秦老四秦向国也被赶回秦家。
现如今大毛二毛姐妹住着的房子原本就属于秦老四,他这一回来,姐妹俩只能挪窝。
盯着这屋子已经很久了,周伟珍早打定主意要给儿子金宝争取些家产傍身,秦老四的出现倒是正合她心意。
也不知道她和秦老四是咋商量的,总之没过几天秦小妹就从王大娘嘴里听说了秦向国要和周伟珍结婚的消息。
王大娘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来钱家报信,是,她是很爱看热闹,可这种鬼热闹是真少见呀。
“加上这回周伟珍可就嫁三回了,秦向国还是守国的亲弟弟,他俩一块儿过日子····这····这算是咋回事儿嘛?”
其实抛却秦向国是周伟珍的第一任丈夫、秦小妹的父亲秦守国的亲弟弟这一层关系不提,两个人搭伙儿一块儿过日子真挺合适的。
年岁已经不小的秦向国没啥本事还疯疯癫癫的,精神状态时好时坏,两个儿子一个死了一个蹲劳改,媳妇儿和老娘坟头草也已经一米多高了。
是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大约也清楚自己的条件很难再找到合适的女人结婚,秦向国索性答应和周伟珍搭伙儿一块儿过。
虽说周伟珍身上有残疾伺候不了男人,可她好歹有个儿子不是,那可是个男丁。
想到自己死了以后至少还有秦金宝这个继子能给自己摔盆儿送葬,晚景不算特别凄凉,秦向国就挺满意这事儿。
当然,作为交易他的这处房子肯定是要留给秦金宝的,作为以后他在大溪沟村安身立命的基础。
如此双方都觉得自己占了便宜,几乎是一拍即合。
一家三口将大毛二毛姐妹赶到猪圈里以后,周伟珍看着家徒四壁的两间小房眼珠子一转,又提出要办喜酒,收份子钱。
也就她厚脸皮,好意思张这口,要不这村儿里之前还真没有二婚三嫁的夫妻办喜事的先例。
不出意外的,乡亲们听说俩人不仅一块儿搭伙儿过日子了,还准备要办喜酒收大家的份子钱,都是一脸鄙夷。
甚至有人当着来请客的秦向国的面破口大骂,直言自己可不会当冤大头掏这钱,这喜酒谁爱喝谁喝,反正他是不喝。
知道自己一家不受待见,可为了重新融入到村集体的生活里,秦向国被羞辱也不急恼,那副窝囊的样子看得周伟珍一阵嫌弃。
眼看乡亲们躲自己二人跟躲洪水猛兽似的,忙活一天硬是一个人也没请来,周伟珍急了。
她杵着拐跑到了老钱家,吵着闹着要带秦小妹去认爹。
这回秦小妹提前做好了准备,钱大娘一拉开门,秦小妹就一扬手,满满一盆丧彪的洗澡水兜头就浇了周伟珍一头一脸。
“呸呸呸!这啥味儿啊!”没设防被水浇了一身,周伟珍一边吐着嘴里的狗毛一边破口大骂秦小妹不是个东西。
这话钱大娘可不能当没听见,她立刻反唇相讥,“你还敢骂我闺女?你难道是个好货?村里多少人都看着你笑话呢,还当自己是个人物,学人家摆喜酒,呸!不要脸!”
在这时候离婚还是一件十分丢面子的事,就不说农村地方,即便是城里也很少有人会在结婚以后又选择离婚。
倒不是这特殊的年代里就百分百没有二嫁的女人,只是她们大都丧偶死了男人。
像周伟珍这样在前头男人生死不知,今后很可能会找回来的情况下还要再婚的人简直是凤毛麟角。
大溪沟村虽然人口多,地方广,可归根到底也不过是个小村子,没有那么自由开化,这样的事情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也难怪没人去吃秦向国和周伟珍的喜酒了,这俩人不害臊不怕丢人,为了钱什么事儿都能干的出来,乡亲们还嫌丢人难堪呢。
厚着脸皮出去请了一通却没有一个人应邀,周伟珍二人其实也明白其中关节,心里不免有些沮丧。
可看着眼前家徒四壁和嗷嗷待哺的孩子,周伟珍还是咬牙硬着头皮到了老钱家。
她是来求人的,原本也想好好说话,可谁知道还没打照面就先喝了一盆臭狗的洗澡水,这让周伟珍如何能忍?
几乎是立刻就把自己来的目的忘得干干净净,她跳着脚破口大骂和钱大娘吵了起来。
“钱家的泼妇!你不用话里话外看不起我,我再怎么样那也是秦小妹的亲娘,她这辈子都别想逃脱我的手掌心。
别说管她要钱了,就是要她的命她也得乖乖给我!”周伟珍还是这套说辞。
显然时间已经冲淡了她对钱老太的恐惧,闻言站在厨房门口的老太太也不废话,两步跨进自己屋里,没大一会儿抬着红缨枪就冲了出来。
瞧见这家伙事儿,周伟珍立刻就冷静了。
她满脸惊恐倒退三步,想走又有点舍不得,终于软下语气,半是乞求半是威胁的劝秦小妹乖乖听话。
“你也是大姑娘了,到了该谈婚论嫁相看人家的时候,应该也不想被人说是白眼狼吧?
我要的也不多,你就当随了个份子,给我拿个百十来块钱,我保证从此以后都不来烦你!行不行?”
说的轻松,百十来块钱从她周伟珍的嘴里说出来跟毛票子似的,咋轻飘飘的呢?
要知道就是城里的工人现在一个月也才挣三十来块钱呢,她张口就要百来块,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看似商量的语气,却说着毫无商量可能的话,这还怎么谈钱?
不想浪费口水,老太太果断抬手,一枪扎过去差点儿将周伟珍的脚掌叉个对穿。
吓得她尖叫一声拔腿就跑,一边跑还不忘撂狠话:“我是秦小妹的亲娘!只要我不死,她就该管我!不给钱……不给钱我就上公社告去!还不信没个说理的地方了!”
听这话她还委屈上了?真不知道咋好意思说出来的,秦小妹脱下鞋子,朝着周伟珍的背影就丢了过去。
叉着腰大骂道:“告去呗!我也想知道到底还有没有道理可讲了?当娘的结婚,闺女给随份子,这是个啥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