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灰扑扑的层云像似搓绵扯絮般。时值深冬,寒风刺骨,刮在脸上似利刀般生疼生疼。
秦莲笙打起门帘,见商丛等六人急步从营外走来。他们神情疲惫,衣衫或有破损,好在精神奕奕。她悬了一夜的心终于落了地,一丝笑意悄然爬上她的脸庞。
六人不约而同地拱手施礼。“小的见过公主殿下。”
“免礼。”
虽然他们如今是她的近侍,但因为尚未正式授予官职,故而他们一直只好以“小的”自称。秦莲笙也觉委屈几人,然她没有封官授爵的权利,只好承诺道,“待日后回京,本宫定会为尔等请封。”
六人照例谢过,方随着秦莲笙进了营帐。
六人昨夜共领了三百五十四人去大小平山。经历一夜厮杀,战死四十八人,包括他们六人在内共回来了三百一十二人。以折损四十八人为代价,剿灭大小平山近千人埋伏,这样的战果不可谓不丰厚。
听过战情汇报后,秦莲笙忙不迭吩咐徐净为将士们安排早饭。
沈厉越听闻大小平山的战况,不禁露出惊讶之色,看向杜清城的目光带着难以言述的敬佩和些许的忌惮。
杜清城对沈厉越的打量熟视无睹,只是将注意力投注于铺在桌案的地图上。
秦莲笙走回地图旁,指着大平山北麓道,“今儿咱们若是过了一线天,立刻便会直面那里的紫国守军。”
目前此处的紫国军队虽已基本在掌控之中,但不代表他们不会伺机而反。何况,他们还必须防备对方的反扑。
杜清城拿起桌上尺长的木棒,指着大平山道,“咱们可提前派一批人悄悄登上大平山,守住一线天。但凡紫军有异动,咱们立刻扼守住要害,变守为攻,反击紫军。”
秦莲笙微微颔首,“好主意!待他们用过早饭,你暗中安排人提前出发。”
三百余名青国侍卫并未进入紫军营帐,所以商丛六人出入营帐并不显眼。只是此事机密,不可……想着,她不由抬眼,扫了扫坐在营帐一隅的沈厉越和秦惊鸿。
冷妖娆沿方桌绕至秦莲笙身侧,冷傲地斜睨着沈秦二人,“要不把他俩捆起来?”
秦莲笙摇了摇头,“不妥,紫军会察觉异样。”
冷妖娆挑了挑眉,“干脆都杀了?”
沈厉越一听,“霍”地站起身,大步走向冷妖娆,不满地指责道,“你怎如此歹毒?好歹如今咱们也在合作。”
冷妖娆双臂环胸,一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你确定你是诚心求合作?”说话间,她的余光瞄向还在阖目假寐的秦惊鸿。“心怀鬼胎、两面三刀之辈何谈合作?”
沈厉越明白她话中有话,却也并不揭穿,只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秦莲笙忍不住瞟眼沈厉越,心下暗忖:此人本就是个刀尖上舔血的亡命之徒,怎可能因为自己昨日斩杀皑墨一事立刻改变了性情?那么他到底是放弃了不切实际的打算,还是装模作样以求伺机而动?
杜清城冰冷的视线掠过沈厉越,最终停在了秦惊鸿身上。他黑黢黢的眸子里泛起质疑的光芒。
秦莲笙斟酌再三,终于还是自袖袋中取出一只白色小瓷瓶,放在了桌上。“服下一粒药丸,信与不信便见分晓。”
沈厉越一幅又好气又好笑的模样。他上下打量一番秦莲笙,“即便你贵为公主,但你莫忘了,我与你是合作关系,并非你的下属或亲随。”
“随你。”秦莲笙语气淡漠如水。
说实话,她根本不在意合作与否。求人不如求己,何况不论是沈厉越,还是秦惊鸿,不止不是良善之辈,更非可以信任之人。与这样的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沈厉越似乎很意外秦莲笙的漠然。他怔了怔,初时有些难以置信,转而自嘲地笑了笑。“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还是从未信过我?”
“合作得有基础,信任得慢慢建立。”秦莲笙想着昨晚他的那些话,不由轻笑道,“何况,你敢否认你没有它想?”
沈厉越眸色一沉。他瞅了瞅桌上的白瓷瓶,又瞄了瞄一旁的秦惊鸿,终于伸出手,将瓷瓶拽在了手里。
打开瓶塞,倾倒瓷瓶,一粒莹白如珍珠的药丸滚进了他的大掌。
他迟疑一刻,终于抬起手,将药丸送入了口中,一仰脖子,任其被咽下了肚。转眼,他撂下瓷瓶,狠声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倘若你再质疑我的诚意,”说着,他猛地拔出长剑,削去桌子一角,“咱们此后就只能是敌人了!”
秦莲笙神色淡然,并不为其所动,心下更没有一丝惧怕。她拿起瓷瓶,递给冷妖娆,朝秦惊鸿努了努嘴,“不服药丸,你就杀了他!”
对于秦惊鸿,她的耐心已经越来越少。若非为了那玉锁,她昨晚只怕已经杀了他。至于到底是为了回到原来的时代,还是单单对玉锁好奇,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但是有一点,她很明白,眼下她还真不想杀了秦惊鸿。虽然这份迟疑,对杜清城或多或少造成了伤害。
冷妖娆接过瓷瓶,走向秦惊鸿。
此刻,沈厉越抬手扶着头,似有些眩晕状。他目光散乱,神智不清。转眼,他腿一软,竟跌倒在地。
秦莲笙垂眸,睥睨着软倒在地的沈厉越,心下觉得:倘若沈厉越并非完全诚心合作,那么他当真是能屈能伸!不过,想来也是,他能控制住诺大的阎罗殿,没有一点本事是不可能的。
那边厢的秦惊鸿闻声睁开了眼。他并没有看近在咫尺的冷妖娆,而是将视线投向了秦莲笙脚旁、瘫软在地的沈厉越。不知是因为沈厉越顺从地服了药,还是由于皑墨的死影响了他,秦惊鸿竟没有拒绝,甚至很有些乖顺。他默默地接过冷妖娆递去的瓷瓶,倾倒出一粒药丸,一仰脖子,将其吞了下去。
秦莲笙见两人都服了药丸,原本还有些质疑他们的心此时有了一丝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