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轻羽愣了愣,看她眼底眉间似乎都染着几分忧郁和焦虑,不禁问道,“怎么了?”
董婉儿道,“我刚才去问了大夫关于你的伤势,放心吧,你的伤会好起来,你的功力也会恢复的。”
他闻言不禁一愣,“大夫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董婉儿摇摇头,随即看向桌上的菜肴,“你一定饿了吧?我给你盛碗饭,你吃了之后再喝药,免得空腹伤胃。”
秦轻羽点点头,“我起来吃。”
他一起身,她便去扶着他,他不禁一愣,眉头微微纠结,眼底泛着一丝说不出的异彩,“我可以自己走……”
董婉儿不理他,扶着他在桌边坐下,帮他盛了饭,然后夹了很多菜在他碗里,看他犹犹豫豫的,顿了顿,不禁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她是不是夹了他不喜欢吃的?
他摇摇头,“无碍,我不挑食。”说着,便津津有味吃了几口,看她一直凝视着自己,虽然对她的反应有些受宠若惊,可是,“你不饿吗?”
好似偷窥被发现一般,董婉儿有些尴尬,移开视线,腮边带着微微的羞赧之色,“嗯,我也饿了的……”自己去盛了一碗饭。
于是两人吃着,静默,一股微暧昧的暗流隐动,彼此或许都有些不自在,可是却又说不出的和谐。
吃完了饭,董婉儿让丫头将碗筷撤了下去,捧起一旁温着的药,转身去发现那男人已经躺回到了床上。不禁一顿,几步走到床沿坐下,有些担忧道,“你是不是不舒服?”伸手去摸摸他的额头,幸好温度是正常的。
他顿了顿,似乎也有些不自然,“无碍,我想可能是运功过度,反而受了寒池的寒气,有些风寒,所以这几天才懒散地只想卧床休息,过几天就好了。”其实心底还有一份慵懒也只有自己知晓。
董婉儿心底有些涩,于是点点头,“那你先把药喝了吧!已经凉得差不多了。”
秦轻羽看着她手中漆黑黑的药汁,不禁微微皱眉,“倒了它吧!我只是微有些风寒,再过几天就自己痊愈了。”那么多年了,也没有喝过这苦药,最初的记忆也只在很小的时候……
董婉儿摇摇头,“喝了药才会好得快些!”看他眉头似乎很是纠结的模样,心底乍然掠过一个想法,“……你不会是害怕喝苦药吧?”这样的理由放在他身上似乎挺可笑的……
秦轻羽看着她如花唇边渐渐扬起的那一抹弧度,看在眼中竟然是那么刺目,心底有些恶作升起,点点头,“我确实讨厌喝药,现在也不想喝。”
他的坦诚反而让董婉儿顿了顿,心底不禁一叹,她怎么能奢望这个男人会为这种稚嫩小事儿羞涩呢?只是他的眸光有些怪异,既然不是与她对视,也不是落在别处,似乎是盯着自己的唇,不禁下意识地用手背拭了拭,不会是刚才用餐的时候有什么沾到了?只是看看手背,什么都没有。
再看他的眸光似乎有些幽暗,深沉的,有点陌生,却又不是完全不熟悉,心跳快了几步,低下头看着手中的药碗,隐约还可以看到自己的倒影。于是将药碗塞到了他的手中,“就快要凉了,快些喝了吧!”
他却只是随手将药碗放下,“我不喝。”淡淡的口吻,一如往常的坚定。
董婉儿有些无奈又拿回了药碗,所幸他已经不再那般灼热盯着自己了,于是一手拿起了勺子,舀了一勺送到他唇边,“不要像个孩子了!你若怕苦,那边还有些蜂糖……”
他抬头,眸光幽幽深邃,只是唇边却又漾起几分难得的笑意,“你知道吗?人生不怕苦,难得只是有同甘共苦的人。”眸光落在眼前满是苦涩药汁的汤勺上,“你想我喝了它吗?除非……”
董婉儿顿了顿,“你想让我和你一起喝药?”自己的病好像好得差不多了诶……
“不,我想让你同甘共苦。”他意有所指道。
她有些不解,“我以前也经常喝药,自然是知道这风寒药有多么苦,但是即便是如此你也要喝……”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看他一手拿过药碗,一饮而尽,下一瞬,碗已经见了底。
董婉儿顿了顿,还不懂刚才他的意思,唯有手上汤匙上的一点药,他既然那么配合,是不是代表着她也该拿出一点诚意来,喝了这汤匙的苦药?
董婉儿一怔,这一瞬忘了反抗,只为嘴中他过渡而来的苦涩而皱眉……
他眸光也随着氤氲了起来,深深沉沉之上蒙着一层热度,唇边弧度却又昭示着心情极好,道,“如何?苦不苦?”
董婉儿脸色更加晕红,摇摇头,看他似乎眸光有变,下意识地警觉害怕他再来一次,于是狠狠地点点头,“是好苦……”头低得不敢抬,也害怕对上他满是嘲谑的眼。
他唇边的弧度慢慢收起,眼底也收敛了几分,却更多的是释然,这是否代表着她没有生气?也没有太大的抗拒?
即使没有抬头,也可以感受得到他灼热的眸光,身体有些僵硬,看着身上泼洒的药汁痕迹,道,“我去换件衣服。”起身去被他拉住了袖子,不禁疑惑地回头。
“多穿一件衣服,我想去院子走走。”他道。
董婉儿顿了顿,点点头,“嗯。”难得他想出去,逛逛散散心,总是好的。
一刻钟后,秦轻羽披了件衣服,董婉儿扶着他,去了小院子坐坐。
小亭子淡粉绸缎飞扬,衬着一池连天的碧荷,视觉之内有种嫩荷初绽的温馨美好,微风徐徐,这地方犹如世外桃源,确实是修生养性的绝佳好地方。
只是,两人在一起,还是少了该有的默契,只觉得陌生得找不到话题,便只能趴在亭栏上,看着小荷露出的尖尖角,便不想了,难得有这份安谧,这份和谐,或许他和她之间,这样的相处方式便是最合适的……
这时,小雪有些犹豫着是否要上来,董婉儿瞥眼看到,便将她喊了过来,“发生什么事情了?”
“少爷,夫人,外面有个老头说要来投靠,这纸条说是夫人给的……”小雪递上纸条。
董婉儿一愣,当初是觉得那老头太可怜了,这才心生怜悯,可是那三杯酒下肚后发生的事情,很难让她介怀?
小雪看她迷茫的样子,“夫人,这纸条是不是那老头伪造的?不若我去赶走了他!”
“等等,这纸条确实是我写的。”董婉儿微微皱眉,又或许,根本不是酒的问题,那当初下毒的男人不是早就有言在先吗?或许一切是既定的,无关那老头。
“那……”小雪顿了顿,“那该怎么办?”
董婉儿转眼看了看躺在软榻上小憩的男人,于是道,“你将他带上来吧!”毕竟这里还有个当家主人在,收留与否,也该看看他的意思。
小雪点点头,便领命下去了。
董婉儿转身走回小塌,这轻软小塌原是夏夜的时候搁置庭院里乘凉之用,如今还不是时候,只是现在放在这里晒晒太阳,也是十分惬意。
淡淡温煦的阳光在他的俊脸上氤氲柔和,淡化了他苍白的脸色,也淡化了他往日的冷戾之气,再加上此刻一身素锦白衣,清冷却不疏寒,有种飘飘然即要羽化的绝尘之感。
轻轻一叹,拿起旁边的小被帮他盖上,却看他眼睛已经睁开了,她下意识地抽回手,避免与他碰触,“待会会有人来这里,你先看看,我想收留了他,不知道你……”
他却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你记得你是谁吗?”
董婉儿一愣,忘了抽回手,“我知道的,你应该不喜欢陌生外人。”
“你是这里的半个主人,这些小事自己决定就好了,只是人心隔肚皮,戒心和谨慎最是需要。”他淡淡道。
董婉儿点点头,“我知道。”心底还有盘旋的小小疑云,不过她也不是只会躲避的人,既然对方上门来了,不管善恶,姑且以静制动吧!
他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董婉儿眸光微闪,想抽手,却又看他闭上了眼睛,心底低低一叹,反手握住他的手,另外一手也轻覆上了他的,“我在这里……”
他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始终没有睁开眼,董婉儿低低一叹,帮他拉了拉锦被,忍不住缓缓地趴在旁侧,此刻的心有种前所未有的安宁,心底忽地蒙蒙升起一种其实这样也挺好的感觉……
可惜不是时候,很快地就听到脚步声往此而来,还未转身看到人,鼻子已经闻到了浓浓的酒味,不禁觉得有些无奈,这个老头如此颓靡消沉,只怕他哪一天真的去了,也便是沉溺在酒坛子里……
心下对他的戒备消散得几乎彻底,有些东西可以伪装,可是那种沉浸在无时无刻里的颓靡哀伤确实如何都伪装不得的,仿似与生俱来,早已浑然一体。
两天不见,这老头依然故我,手里还是拎着一酒坛子,还未走到跟前,已经开始嚷嚷,“那公子在哪里?老头子我的酒又喝完了……”
董婉儿不禁无奈一笑,这老头不会上门只是为了找酒而来吧?想着既然这事可以自己决定,便也不想打扰轻塌上的人休息,下意识地挣脱,却发现他手上还有些力道,不禁低声道,“我过去一下。”他手上的力道顿了顿,放开了。
董婉儿出了小亭子,迎了上去,“老公公,你怎么隔了两天才来找我?还是早来了,恰好被阻拦门外了?”试想那时候恰好她不舒服,也难找人,被阻拦了也在情理之中。
那老头摇摇头,“没有没有,老头子我喝醉了睡了两天,这才睡醒,不想这唯一的酒坛子也只剩下这么一点酒了,我肚子里的馋虫在叫无以为继的痛苦呀!”
董婉儿有些无奈,“这酒还是戒了为好,不是我不给予,实在是不想为酒作伥,坏了你的身体。”
老头子摇摇头,“公子你后悔了,是吧?”脸色一变,态度似乎有点无赖,后退了一步,一跳,“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公子哥都是一言而过假慷慨!”
这老头即使这般骄纵,可看在人眼中,倒不像是地痞无赖,反而有种孩童的刁钻任性,董婉儿有些无奈,也有些奇怪,“老公公,你看我如今这样,竟是一点都不好奇吗?”现在的她虽然简妆素衣,可是还是可以一眼看得出是女子吧?可是他竟一点都不好奇,依然叫着自己公子,是早已知晓了吗?
那老头顺其自然地上下看了她一眼,然后揉了揉眼睛道,“咦?不是公子,是小姐吗?老头子我酒喝多了,眼睛就花了,只识了这张脸。不过无碍无碍!不论男女,不都是你嘛!”
董婉儿闻言,点点头,“那倒也是,既然来了,想必你也愿意,我这就去让丫头帮你安排了住处。”
“那这里有人陪我喝酒吗?”老头子又问,心底抱定她只是不让喝酒,并不代表着这里没有酒,这一刻,他担心的是这个。
董婉儿顿了顿,摇摇头,“我的酒量并不好,抱歉。”想想,她该是憎恨厌恶所谓琼浆美酒的,若非它们,她也不会沦落今日尴尬的处境进退不得。
“不怕不怕,总会找到人的。”老头子笑嘻嘻的,眸光掠过她的肩,看到小亭中小憩的人……
董婉儿回头,顺着他的眸光,那男人依然淡然,想来不是干涉她的决定了,于是摇头道,“他常日不在府中,如今身体又不好,酒量更是浅差,你可别抱太大的希望。”
老头子挑眉,“怎么听着都不像是个真男人。”语气似乎有些讽刺。
“呃……”董婉儿顿了顿,“酒量浅可以不沾酒,不沾酒的男人,挺好的。”
“是吗?”老头子摇摇头,“可男人哪有不喝酒的,尤其家大业大的男人,应酬难免,便是要喝酒的,喝不醉最好,不然酒后乱性,不就不好了吗?”
董婉儿顿了顿,心底某处被踩到,泛起淡淡的不堪,却也只有淡淡地叹息,看着偌大的园子,有种说不清理不明的矛盾……
老头子看她沉默,一径道,“你也觉得老头子说得对,是吧?放心,我一定会让他学会喝酒的!”
董婉儿摇摇头,无奈道,“随你吧!”想了想,“你随我来,看看你想住哪个房间。”
“我向来漂泊惯了,住哪儿都无所谓,只要有四面墙一个顶能够遮风挡雨就好了。”老头子酒坛子一挥,酒坛子已经空空了,一叹,“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蓦地,他鼻子一嗅,眼睛瞬时放光,“好香的味道!哪儿散来的?”
董婉儿也闻了闻,笑道,“那不是酒,只是调养身体的雨露。”回头看看小亭外温热着的小壶,“只是天气凉,我家……相公身体不好,便要热一热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