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怎么样?”
“不知道。”牡丹说:“但是如果少主允许,我想成婚生子。
“好啊,这是好事情啊。”慕容安岳说。
“少主真的允许?”牡丹双眼发亮。
“当然允许。”走近前来,他倏地出剑,剑稳而准地刺入了她的心脏。牡丹只来得及用双手握住剑刃,她神色痛苦而怨毒,语声破碎,“为什么?”
他抽出剑身,伸手抱住她的身躯,慢慢放倒,“你怎么忘了呢?凡是背叛组织之人,一律斩杀。”
剑果然是好剑,莹白的剑身不留一丝血迹。欧阳霆把飘雪剑还给他,也意味着要夺走他的一切。
他抬头,远远的,闻到雨中月季花的甜香,仿佛是鲜血的味道。
雨中的月季花,白而柔的,雨洇湿中的花,点点绽放,那一瞬烟雨的空灵。靖王取出绢帕把手擦了擦。
他侧耳听了一下,心想:该来的,果然来了!
脚步很轻,来人是红衣海棠!
牡丹、杜鹃、丁香,每一朵花是一个女子,是为组织效力的女子。用甜笑,用美色,用身体,来达到他想达到的目的。
各色花中,海棠最艳。
是他把她从一个船娘那里捡来的,带进组织里。那是一个春日,他在渡口上船,见到摆渡的船娘有一个女儿,在把折下来的新鲜杨柳和花朵编成花篮。
河水清幽,少女一转眸、一挑眉间,有着全无装饰的天然丽色。
“你愿意跟我走吗?”于是,靖王及时问上一句。
她看了看他,也许是春风太温柔,也许面前的男子是自己梦中熟识的景致,是她寂寞的深望。长空吹下的风柔缓而悠长,怀春的少女不信那是流浪的风。一股展望的气息淡淡在风中弥漫开来,她想了半天,很小心地点了一个头。
在十四楼中,过的是不一样的生活。每次看到他时,她总要露出痴痴迷恋的神情。不知道她戴的是什么香囊,身上总有一种莲花香。
以后再见到他,她都冷静地回视,目光中没有丝毫感情。
海棠从初入行时,那清淡如新荷的少女,转而变成妖艳的小妇人。但是,不管怎么变化,她的脸上总有一种又天真又暧昧的神气。
门开了,眼前出现了一袭鲜红的衣裳,一张含笑的脸。女子就这般走了过来,微微笑着说,“主人,我来给你送终。”
“是谁让你来的?”慕容安岳不动声色。
“当然是,几位长老中的一个。”
“他能给你什么?我付双倍。”果然,是组织内部出现了问题。
“主人啊,我只要你欠我的那样东西。”海棠抬手掠发,风姿嫣然,果然是受过训练,无论在何时何地,都能够把自己最美的姿态表现出来。
“我好像不欠你的。”可惜,他也是受过训练的。
“你欠我一点真心。”
“……”
“主人,我说过,你会爱上我的!”
慕容安岳说:“是当你主宰了一切的时候?”
“你的伤势已经撑不住了吧?”海棠说:“听说你受了伤。”
“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走?”海棠诱惑地拿出一个玉瓶,“我来的时候,把十四楼中的灵药带出来了。只要,你和我一起走。”
“是啊,我为什么不和你一起走呢?”他说:“难得你还有这一点真心。”
靖王起身步入雨中。
雨中有许多的声音,有花开放的声音,有鸟躲在巢中的轻微响动。
他站在雨中,仿佛是要甩掉海棠那个微笑,自己不愿再回味的笑。
雨丝写意般挥洒,牵扯不断。
“你现在的身体,最好不要淋雨。”一个声音穿透密布的雨幕传来。
“三叔,是你来了?”慕容安岳抬头。
“那是治伤的灵药,海棠给你的。”三长老说:“你去吃了药,然后咱们打一场。”
“我不用你的药”,靖王冷冷地说:“更不会领你的人情!”
“慕容安岳,你果然还是那么骄傲!”三长老从树上一跃而下。
两人甫一交手,都后退了几步。
“咦?你仍然很强嘛。”三长老右手虎口震得发热。
据可靠的眼线说,慕容安岳受了重伤。而他居然依旧握剑而立。显然是有伤在身,他的嘴唇发白,然而眼神却锐利明亮。三长老看到了对方的眼神,不由自主微微点头。那样的眼神,那样的气势,才不愧是十四楼的少主,组织中的飘雪一剑!
难怪……可以镇得住这江湖和朝堂数年之久。
“三叔,你是为了什么背叛我呢?”
“为了你的位置。”
“……原来如此!”慕容安岳苦笑,“从我九岁开始,你们就扶植我帮助我,一点儿一点儿地教我怎么做一个少主。原来,你也有厌烦这么做的时候!”
“是啊,我比你大三十岁,你还有很长的生命,我再不争取,就要晚了啊!”三长老忽然出刀。
然而,对面的人比他更快,飘雪一剑――漫天的剑光纵横交错,以人的眼睛几乎无法看见的速度交错而来。
三长老双腿齐齐被斩断,躺倒在血泊里。
慕容安岳目光中带着悲哀,“三叔,你实在是老了,怎么非要和我斗呢?”
轻轻抖落了剑身上的血珠儿,靖王叹息一声:“这剑法,还是你指点我的!”
慕容安岳走进房中,不想再听外面三长老发出的垂死的呻吟。
他独自坐在屋里,听着外面的雨声。
忽然,门呀地一声开了。
慕容安岳想也不想,反手出剑。
“啊!!”一个穿青衣小姑娘吓得大叫。
“是你?”慕容安岳撤剑,“你是来送茶的吧?”
“是,公子。”她已经被吓得结结巴巴。
慕容安岳认得那青衣小姑娘叫锦儿,是牡丹的丫鬟。
“我正好渴了,茶呢?”
“茶在这里。”锦儿把茶端上来,是连环的茶盅,她四处寻找,“牡丹姐姐呢?”
“她死了。”说这句话的时候,靖王就像说天气不错一样,语气没有起伏。
锦儿猛然看见倒毙在床边的牡丹,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茶呢?”慕容安岳接过茶来,顺手把飘雪剑放在桌上。
趁着靖王低头喝茶,锦儿把桌上的飘雪剑拿起!
她拿起飘雪剑……
剑身薄如纸片,轻轻刺入,毫无声息!
慕容安岳身形猛地一滞,猛地回头。
“我要杀了你!”少女尖叫,“因为你杀了牡丹姐姐。”
她用尽全身力气把剑刃向前一送,他的胸口骤然一痛,然后却有了说不出的轻松,白色衣服上萌放出一朵艳艳花朵,他忽然感觉到如此的舒适安逸,用手按住自己*的伤口。
“没想到,你才是那个能够杀我的人。”靖王叹息一声,目光复杂,“你本来是杀不了我的……可是我现在是油尽灯枯的境地,你这一剑,倒真的可以要了我命……”
“难道这就是天数吗?”
慕容安岳看着她,却最终没有出手!
他慢慢地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锦儿吓得后退。
“别怕,我不会杀你。”慕容安岳微笑了一下,“以我的身份,怎么会对一个小姑娘出手呢?”
锦儿惊骇地看着他。见他一步一步走出了门。
雨细密,他胸前的血一滴一滴掉落在冷雨里。靖王一言不发,站在雨中,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一滴滴掉落,一滴滴在雨水落到地上绽开的花朵中消融。
然后,那殷红迅速在雨水中晕开、模糊。
看到血在冷雨中倏然消失,他的心也在一瞬间灰下去。
你打算怎么样?他问自己。
不知道。
难道你当真愿意自己的尸首落到被枭首示众吗?
忽然,一个虚无的人形飘来,正好撞在他身上。
靖王慕容安岳被撞的晃了一下,问:“你是谁?”
我是一个外来的人,但我急需一个身体。
他和那个人形在争夺彼此的身体控制权!
走开!我不愿意担当死亡的最后悲哀。
你是撑不下去了,把身体给我!我替你完成你未完成的心愿。
不!我不要死。
可知否?原来被迫结束的悲哀是如此深邃。如今他真切地体会到这种彻底绝望与悲哀。
你是一定要死的了。只要你把身体给我,我以你的身体来活着。
疲倦的感觉如潮水一般涌来,靖王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挤出了身体。
“我让你借用我的身体。不过,你要答应我两件事。”
好,你说吧。
“慕容家族的族徽是充满了生机的常青藤。”
“你要把这常青藤族徽挂到灵鹤王朝的朝堂上去!”
好!
“还有,帮我照顾一个女子。”
人形已经占有了那个身体,舒展了一下身形,问:“谁?”
“她叫……蝶。”
“最后一件事,你叫什么名字?”靖王慕容安岳的身体变得透明,“我想知道,是谁以我的身份来活着。”
人形说:“我叫江渲易,来自一个遥远的现代。”
“爱妃!”
“啊?!”她竟然答应了一声。因为知道他是在叫自己,所以顺嘴答应的吗?
眼前的男人,他是毒药,是利器,她冷汗涔涔。
“蝶,我喜欢你!”寥寥数字,每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入她的心房,又炽热又疼痛。
他抱住她,她毫无反应。
半晌,欧阳霆颓然松开手,眼前的女子,她已经被揉成一片纸那么任意,那么温顺躺在他怀抱里。可是,真真假假,实实虚虚,她的心从来没有属于过他。
看着她的一颦一笑,他的神精也随之一张一弛。宽敞的舱房里,彼此无言相对。
欧阳霆低下头去,唇碰到她的唇,强行探索。
董婉儿惊跳起来,迎上欧阳霆那似笑非笑的脸,她的惊惶失措映在他的眼底。
“你为什么这么害怕?”
“我有一个自己所爱的人。”她迎上他的目光,“我只是一个平常女子,只想要俗世的那种幸福。你给我的,我不认为是爱,太沉重,我承受不起。”
“你很爱他吗?”帝王的脸色又变了。
“算是爱吧。”她说:“至少,比和你在一起好。”
欧阳霆脸上顿时阴云密布,“那好,你是要让朕以自己的方式来爱你。那就怪不得别人了!”
那一瞬间,两人都安静下来,空气中,她心跳的声音无法掩饰。
“你又想干什么?还不如杀了我算了。”是流落到了另外一个时空的陌生与不适应?还是君王的步步紧逼?反正现在的感觉,实在是不好。
在这个时空里,第一次,现代女谍有了放弃生命的念头。
他伸手反插上舱房的门,顺手而从容。“那就让朕教你,只记得朕一个人。”
他还是在微笑,仿佛这件事情顺理成章。这样一来,董婉儿更加紧张了,恨不得一头撞开门,马上冲出去,离开他,跑的远远的。
“你该不会是想出去吧?”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四面都是茫茫大海,你能上哪去?你又能走到哪里去?”
董婉儿身体一僵,不是因为他半真半假的威胁,而是因为他将身体靠了上来。
与这个人待在一个狭小的舱房里,危险!可怕!仿佛是身陷绝境,
“蝶,你不要如此害怕,我不是想害你,我只是喜欢你而已!因为喜欢你,所以你一定就是我的。”心情好的时候,他不自称朕。
这叫什么话?!她应该相信他疯子一般的呓语吗?她就这么倒霉要栽倒他手上吗?心里想着脱身之计,脑子却乱成一团。
欧阳霆把手放在她的胸口上,“你的心,是在这里。”
也许,从见到他的瞬间就是自己最大的错,当他的唇压下来时,董婉儿的脑子里乱哄哄的,怎么弄成现在这步田地?
接下来的事,欧阳霆完全不用她做。
也许是知道他的权势,那种完全的威胁力,也许是还没有适应这个时空,她失去了招架之力。
“哎呀,我心口疼!”董婉儿捂住胸口,皱眉呻吟了一声。
“你不会是假装的吧?”欧阳霆根本不相信。
“我……”心口像有万只毒蛇在咬噬,她已经满脸是汗。
“是朕吓到你了吗?你有什么旧疾?”欧阳霆抱着她,满脸都是焦急之色。
旧疾?没有,我没有。她在想。但是,董婉儿想起,自己曾经吃过靖王的药。那个药,该到服用解药的时候了吧?
董婉儿疼的已经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就让我这样……死了……最好!”
“胡说!”欧阳霆抓住她的双肩一阵摇晃,“朕没让你死,你怎么能够死?!”
董婉儿半睁双眼,脸上浮起一个清浅的微笑来,“这回,可就不是……你说了算了!”
她陷入了昏迷。在昏迷中,感到有人在不断地喊着她,一个男人在反复地说:不行不行!
她就是不醒,默默地在昏迷中与他悄然对峙。
在昏迷中,仿佛有人说:你是哪里来的冤魂?来干扰这里的秩序。
冤魂?不,我不是冤魂,我是一个平行世界穿越而来的女谍。她说着。单薄的身子湮没在重重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