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人一前一后往内走了一段地道,不约而同地喊话,方知县,朝廷派御林军来不是抓你的,而是保护你的。据说江东县的土豪劣绅招兵买马纠集叛军与朝廷官吏作对,危害乡里,所以御林军前来驰援戡乱,方知县应该恭迎才对,快快出来。
方高仲忽然用火石点亮蜡烛从地道的休歇处出来,一脸惶惑地问,费、汪二人,你们所言是实
当然是实。付朝从费、汪二人的背后走上前来,代为回话,还补充道,你有所不知,这次戡乱之后,朝廷还会给你赏赐。
方高仲信以为真,拉着付朝悄声问,我们江东县是哪个在起兵造反我怎么不知道
方知县,本县范围这么大,反贼造反都很隐秘,没人通报怎么知道付朝这么回答。
方高仲还是不明白,再问,到底是哪帮蟊贼在起兵造反付朝回答不出究竟,本为欺绐之语。他灵机一动,联想到乡绅穆民与方高仲有事,衙门内外都在传说人人皆知的那件鸟事,便说,还不是刁民穆民在起兵造反。
方高仲一听说穆民,他就忆起家中最近被盗了一件不可示人的宝物——他在家暗里做准皇帝的紫袍。这很有可能是反贼穆民一干人把它盗走了。
于是越发气恼,提高嗓门,这次抓住穆民,我要亲自处斩,并且将他枭首示众,以儆效尤。说着,他把拳头握得紧紧。
这会儿,机灵的付朝赶到前头,悄声吩咐两个御林军士收了马刀,免得方高仲在地道中生起疑心,不肯出去,而惹出打斗的麻烦。两个御林军点头依允,见另两个人左右一前一后把方高仲夹在中间走过来,他也脸上带笑,佯装欢迎。
这样方高仲毫无防范,美滋滋地与他们一起爬出地道,抬头看时,发现形势不对,一个彪形大汉手一挥,将方高仲团团围住,个个手按腰间马刀,一团逼人的杀气,就连刚才一起爬出的两个御林军士,也收住笑脸,手按腰间马刀,阴鸷地盯着方高仲。
方高仲瞟看付朝和费、汪两个保镖,发现他们都知趣地退至一边。他正想说什么,那彪形大汉瞅着他质问,你就是江东县方高仲知县吗方高仲拱手回答,小的就是。
你知罪吗那彪形大汉从腰间剑鞘里抽出一柄寒光袭人的宝剑指着他问。
方高仲根本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罪,身子战栗着说,小的何罪之有他从付朝那里听说刁民穆民起兵造反,正要开口言说,那彪形大汉大声吼道,你罪大恶极。说着,拿出那只锦囊,从中掏出一块白色布帛,展开来,上书:天皇敕令捉拿反贼方高仲!
方高仲一看,吓得瘫软在地。此时,已是百口莫辩。两个御林军士拢来扒了他的官服,押着他随领队的彪形大汉一起出了大厅来到衙门口,又将他塞进一辆囚车。
方高仲披头散发,目光呆滞,暗里自问:本县到底干了些什么坏事,竟然招至触犯朝廷的弥天大罪他一直找不到答案,只好自认倒霉。
他双手扒住囚车栅栏,瞌睡似的眯着眼睛,忽然听到那彪形大汉对一排御林军士讲,不但要将反贼方高仲押送京城处斩,还要将其家眷通通杀绝,以至株连九族,斩草除根,然后奏凯回朝。
方高仲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不觉哀恸伤悲,涕泪沾裳,他想自己一人领罪受死算了,还连累家眷房族,如此灭顶之灾,是造了那门子孽哦!
当下,朝廷已派来新知县就任,其他衙役未犯事的官衔职位未动,与方高仲关系亲密者,有削职留用的;有遣送回乡的。
若是其亲属或方姓人氏,一律被皇家御林军驱骑捉拿。至第4天,已捉拿799人,大都是方姓房族,男女老少均有,一律视为反贼同党,被打入死牢。
至14天,那领头的彪形大汉接到朝廷钦差大臣传达的圣旨,将这799名囚犯通通处死,以除后患。
这成群结队的囚犯从死牢押赴用作刑场的荒野处斩之际,一个个大喊冤枉,在途中喊得最凶的囚犯被士兵一把抓住头发,反仰脖子,用马刀撬开嘴巴割了舌头,其惨状无比。
此举杀一儆百,再无人敢叫冤喊屈,均沮丧无言,无不引颈受屠,只求快死。从午时到未时押来的所有囚犯一个不留地头颅落地,命赴阴曹。只见这荒野血沃深厚,腥风呛鼻。
这一队身披黑袍威之胯下的行刑官兵打马离开时,天空陡起乌云,仿佛莫大的一块孝布遮住了西斜的太阳。
在江东县方高仲未被斩首,关在囚车里,由两匹黑马拉着一路上快奔,赶马的付朝,随着皇家御林军走了数月,晓行夜宿,来到京城已是初秋时节。
方高仲照样被打入死牢。又过数日,审判官升堂,惊堂木一拍,质问那双膝跪地,一身臭秽正低头不语的方高仲叛逆谋反可认罪。
方高仲抬起头吞吞吐吐地说,小的为江东知县,平时唯恐不能为朝廷效劳,哪有谋反篡逆之心审判官喝道,你死到临头还敢抵赖方高仲大叫冤枉,审判官从座位上站起来喊,传穆民——庭内待命的下官也接口喊,传穆民——
片刻,方高仲最熟悉的一张乡绅的面孔出现在眼前,难道是他诬告自己谋反有一万种可能,但没有一种可能的事实依据,他正纳闷儿。
穆民指着方高仲说,你可记得你特别爱穿,却只能在家里穿的那件紫袍
方高仲愣了片刻,低声回答,是有一件,数月前不知怎么丢失了穆民有些得意地笑道,哪里是丢失了是朝廷派便衣赶赴江东县你的家室,趁你家人不注意将它拿走了。要不拿走,你暗里在家穿着它还妄想叛逆称帝。
这时,审判官打住穆民的话,指着方高仲厉声责道,你虽为七品芝麻官,可是野心不小,经年历月享用朝廷俸禄,却素怀叛逆之心,仅此一条,便是死罪。庭前一排棍棒手一齐大声叫喊,威——武——
方高仲脸色铁青,再也不喊冤枉了,他总算想明白了,是自己白收了穆民500两雪花银,几番讨要没有退还,穆民怀恨在心,以他私制紫袍加身假冒皇帝为由,告其御状,才招来横祸。
审判官将行刑牌一掼,叫一声,虎头铡侍候!两个刀斧手便将方高仲架出庭外行刑……